412. 412(一更) 長安之邀(1 / 2)

袁紹絕沒有比哪一刻比此時還要清楚地意識到, 喬琰的這等步步緊逼之勢已經緊追到了他的麵前。

她此前在長安登基的場麵到底是何種萬民擁躉的樣子,在方今並無直播錄製的場麵,也沒有畫手能予以複刻其中神容的情況下, 傳遞到鄴城的文字總還是讓人少了幾分真實感。

可這等鋪天蓋地的口誅筆伐, 卻是徹底將其呈現了出來。

那已不是簡單的記錄性文字, 而是一把把站在大雍朝廷的立場上對著袁紹發出的尖刀,在王粲做出的“仁義禮智信無一相符”的評論麵前, 將袁紹多年間加身的錦衣華冠都給捅破了個徹底。

此前的三月加刊能以這等效率和數量發行, 讓回應大漢這方檄文的文稿填塞長安府庫,那麼今日的這一出合集推行, 豈不正是萬民狂歡, 圖謀冀州!

一步錯,步步錯。

從一開始就累積下來的差距,在此時於大雍和大漢之間劃出了一道深淵溝壑, 也將袁紹給推搡而下, 用以填補這道朝代更迭的縫隙。

當連汝南袁氏的名頭都因為那句評說兄弟鬩牆的指責而大打折扣的時候, 他還能依靠的到底是什麼呢?

是早已經陸續離開他的下屬, 是他相繼陣亡的將士,還是那位時至今日也未曾展現出什麼天子氣象的漢帝呢?

袁紹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無法在這樣直白的質問麵前挺過去。

從在收到那三謝與河內也易主的消息開始就鬱結在心中的一口血, 終究還是沒能被他繼續吞咽下去。

“我此前就已經說過了!以大將軍現在的身體,實在是不能再讓他受氣了。”太醫令被緊急拖到袁紹的病床前頭,眼見他那一眾下屬和兒子都以殷切非常的目光牢牢地盯著他, 著實無奈地說道。

病號不遵循醫囑這種事情確實不少見, 以袁紹的地位也顯然很難在此時有一個足夠安靜的清修環境,但這種大起大伏的情緒傷身,為難的是他們這些醫者啊。

“你少在這裡危言聳聽,還不是因為你們本事不夠, 才讓我父親此前奔波勞累的病症沒能及時根治。”袁尚還沒等那人說完便已打斷了對方的話,厲聲喝道。

“……”太醫令都聽得有點不想乾了。

這天下間但凡是從事此道的誰不知道,最好的醫者自然是在那長安以北的池陽醫學院之中的,他們鄴城這邊的確實有些不如。

因看診病人的局限,加上早年間在董卓之亂裡的醫書醫案丟,他們的水平長進也很有限。

但另請高明,也得能將人請得來再說吧?

看看如今這兩邊的敵對情景就知道,袁紹能請到的醫者也就是他們了。

“行了,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袁熙難得強勢地朝著袁尚喝道,“父親眼下這個情況你以為是我們願意看到的嗎?倘若再因為這等爭執拖延了時間,到時候誰來負責!”

袁尚不情不願地住了嘴,卻還是在走到一邊去之前嘀咕了一句“就你會做好人”。

太醫令對父親診斷的急火攻心結果,讓他很難不感到一陣迫在眉睫的危機感。

誰也無法確定,父親在麵對這等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後,還能不能恢複到此前的身體康泰模樣,那麼到時候,他們這些做兒子的該當何去何從呢?

袁尚深知自己在本事上是不如父親的,連父親都應付起來如此吃力的對手,他更不可能是對方一合之敵,一旦頭頂上的庇護傘消失,他除了遠走他鄉隻怕沒有彆的辦法。

而倘若真落到了這樣的地步,他當然得給自己籌備到足夠的武裝力量保護才好。

最好就是能繼承父親的下屬。

要知道,他的大哥袁譚是已經被父親出繼給了過世的長兄袁基了,在法理上沒有和他相爭的資本,在他麵前唯一的對手——

隻有袁熙!

大概在場之人,除了或多或少知曉袁尚心思的郭圖發覺了袁尚此刻的算盤,都沒有想到,在袁紹處在此等危急處境之中的時候,袁尚還在考慮著鏟除異己,憑借著自己在袁紹這裡的地位謀求到更多的好處。

就連在隨後收到了太醫令回返而來稟報的劉辯都在此時問的是,“以卿看來,袁大將軍可還能指揮戰事,督理政務?”

劉辯可不關心袁紹家中的矛盾,更不在乎在樂平月報上刊載的檄文中對於袁紹的種種罪過做出了何種指摘。

他更恐慌的是,倘若袁紹因為這一出而落到個病體難愈,甚至是被氣死的結果,他這位大漢天子到底要用何種手段才能抵抗住大雍洶洶來襲的迫近?

有袁紹在前,頂替著他這位天子發號施令,還能將大多數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這才有了今日這出檄文批駁重點都在袁紹身上的結果。

有袁紹為他分憂解難,也還可以讓他暫時忘記敵軍隨時可能攻陷鄴都的事實,暫時讓那些各方隘口的交戰軍報都還放在彆人的案頭。

可袁紹若是倒了下去……

劉辯簡直不敢想象這樣的場麵。

太醫令麵對著劉辯意態急切的追問,深知這位陛下也未必就是真出於對下屬的關切才問出這樣的問題,極力讓自己的額上沒因緊張而泛出冷汗,回道:“起碼一兩個月內不能吧?”

一兩個月?

一聽到這個答案,劉辯隻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開了。

起先那份樂平月報確實隻送到了袁紹的手裡,但到了此刻,這又哪裡可能不被獲知消息的劉辯問起,最終抵達了他的麵前。

他也不難體會到袁紹此刻的心情。

但能體會是一回事,能接受是另一回事。

看看先前的一兩個月內都發生了什麼吧。

先是喬琰登基,後是袁紹在豫州兗州吃了大虧,何止是丟掉了地盤,就連曹操都被推到了喬琰的那頭,再便是河內的丟失,王匡叛逃張郃辛毗投敵,而後的那出檄文也全然沒起到袁紹曾經和他信誓旦旦保證的結果,反而迎來了對方狂風驟雨的打擊。

倘若再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是否這大漢的最後兩州也要易主了。

兩個月,夠讓喬琰做太多的事了!

劉辯倒是也知道,在此刻對袁紹逼迫太緊沒有任何的好處,倘若真將其逼上了絕路,反而是他的麻煩,於是他一邊倉促離席而起,以圖緩解自己此刻手腳無處安放的緊張,一邊讓人將孔融和郭圖都給找到了他的麵前。

劉辯能信任在此刻不會投敵的下屬實在不多,還能給他以建議的又篩掉了一輪。

在他看來,會因為他此前的那封討賊檄文投效過來的,應當不會在倉促之間就改變自己的立場。

孔融的表現也顯然不是因為袁紹有什麼對抗喬琰的能力,而是因為他劉辯乃是大漢的天子。

那麼袁紹是否符合儒家五常,也就同樣不是孔融需要在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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