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此言說出,曹操便不由眼皮一跳。
令曹昂回京同樣是陛下的意思,可不是在說,為了確保曹操的安全,讓曹昂隨行做個保鏢,又或者是因為漢中方向有變,需要讓他儘快折返回去。
曹昂既和曹洪參與到了那攻伐唐旄的作戰之中,若是尋常情況,自然該當在此地再多留上一段時日,以確保這些羌人不會有所反複,降而後叛!
那分明是要將他押解回返,予以論罪的意思!
曹昂做錯了嗎?
以父子綱常之說,他沒有。
他這份重敘天倫之樂,甚至極大地和緩了另一個世界的老父親永失愛子的遺憾。
因這個世界並沒有宛城之變,曹昂沒有為了保護父親而身死,在這天下交鋒之中也並未因兗州兵變而出事,在成為新帝臣屬後一路平安順遂地活到了這個年紀。
哪怕曹操沒有親眼看到曹昂的子嗣,可眼見這個已經長到了二十多歲的兒子,從他口中聽到家中孩子的出生長大,便已是一種慰藉了。
但曹操自己便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魏王,以己度人,絕不會想不明白,曹昂的這種包庇行為,看似是想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解決問題,卻無疑是違逆了君臣之道!
這甚至不是君王多疑不多疑的情況,而是為政者要想鎮服天下的必要抉擇。
至於到底是對此重判還是輕判,則全看喬琰的態度了。
麵對著趙雲和張郃“請”他父子二人一道回返京城的邀約,曹操甚至有一瞬間在想,他是否要選擇挾製青海郡之兵,據西疆自立,以免他們前往長安後得到的是一個被清算的下場。
可當這種想法出現的那一刻,曹操又想到,且不說這青海郡物資幾l何,就說他還有另外的兒子女兒此刻身在洛陽和樂平,就讓他絕不能做出這等舉動,正式坐實這個反叛的事實。
更何況,這個世界的他手底下的謀臣武將力量也遠不能和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相比。
與其去做出什麼會讓自己再次後悔一生的決定,還不如想想,要令曹昂以何種請罪之言來儘量減免處罰。
他剛想到這裡,又見趙雲朝著他遞交過來了另外一個信封。
趙雲道:“陛下還有一封密信要交付於曹將軍。”
曹操接過信,將其拆開,便見上頭寫著五個字,“郭奉孝亦在。”
他忽然長歎了一口氣,“請帶路吧。”
他並非此間之人,能得見此地在風起雲湧之後的盛世氣度,已是等閒之人難有的體驗,又何必做出什麼自詡宏圖偉業,實則是以卵擊石之事。
或許往長安的一行,還能有另外的一份收獲。
唯獨在狀態之外的大概也就隻有曹洪了。
他除了覺得曹操的領袖氣度好像比之前更強,也在那麼二兩個本當算是常識的問題上有點糊塗,其他也分明還是那麼個人。
眼下聽聞曹操和曹昂要一並前往長安,他也就是問道
:“為何是長安?陛下遷都往洛陽都已有幾l年了,莫非西疆還有繼續開戰的準備,才讓陛下打算就近指揮坐鎮於長安?”
曹操:“……”
他現在知道為什麼喬琰這麼放心地讓曹昂和曹洪還能協助他在這裡做事了。
這兩個家夥,前者已長成了一方長官的沉穩模樣,卻大抵是因天性如此而少了幾l分政治敏感度,而後者便更不必說了。
曹操回道:“你就當陛下是要往長安避暑吧。”
這個解釋聽起來就挺不靠譜的,比起重建漢時的甘泉宮作為避暑之地,喬琰顯然更樂意將這筆錢花在修建洛陽和長安的地下排水工程。
但曹洪也沒多想,便將曹操和曹昂送上了回返陪都之路。
也直到走上這前往長安之路,曹操這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何暴露的身份。
“自陛下與曹將軍相識,已有二十二年,我聽聞昔年黃巾之亂中,曹將軍已曾說出生子當如喬燁舒之言,對陛下的本事多有歎服,往後二十餘年間更是從未有一日能小覷於陛下。”
“自女官頻起,各方立功以來,曹將軍也應當很清楚,她們到底是因陛下的扶持才相繼登臨高位,還是因此前被埋沒的實力能有今日,故而您當日的眼神,已將您出賣了個徹底。”
薑唐策馬而行,對著曹操做出了這番解釋。
他心中凜然一驚,也陡然意識到,哪怕隻是喬琰麾下一個作為從屬和翻譯的官員,也絕不能將其當做簡單之人看待。
“曹將軍實不該將其他人不當聰明人。曹太守既然願意做個好兒子,我便隻能因陛下的知遇之恩而做個惡人了。何況,有此情形的並不隻是曹將軍一人,怎能讓人不多留個心眼呢?”
眼見薑唐的目光看向了蔡昭姬的方向,曹操心中有了幾l分了然。
原來還有一個和他情況相同之人。
難怪薑唐對於這種異常情況更多了一份警惕。
可惜,將他認出來和能夠將他送回原處,完全就是兩回事。就連被喬琰拉出來做了個幌子的天師道張琪瑛都無法解釋這等穿越現象,更何況是薑唐。
曹操也無法從她這裡獲知更多了,至多就是在經行涼州而過的時候,飯食裡已多了經由海外送來此地、又不便作為軍糧的食物,從薑唐和曹昂這裡旁敲側擊地打探得知,這大概不是什麼斷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