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重生(一)(1 / 2)

第2章

天盛十八年,春和景明。

上京,謝氏府邸。

“那喜服,世子爺還未試麼?”

“試什麼?來送喜服的禮部官員,被世子爺一個眼神嚇得險些尿褲子,現在都不敢進後院。”

“也不怪世子爺,世子爺少年英雄,在北境何等意氣風發,是多少北地姑娘的夢中情郎,如今卻要被逼著娶一個衛氏子,我若是世子爺,也咽不下這口氣。”

誰不知道,他們世子爺直得不能再直了,不過為了拒婚,才宣稱自己有龍陽之癖,誰料那衛氏,真就敢臨陣換掉嫡女,改嫁一個嫡孫過來。

“可不答應婚事,衛氏便不會鬆口撥下那批棉衣和軍糧,侯爺也是無奈。”

雍臨一身青色勁裝,腰挎彎刀,重重咳一聲,打斷親兵議論,而後匆忙行至後院,來到廊下正閉目抱臂養神的少年郎麵前。

“世子爺,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今夜婚儀之後,您就可以逃離上京,回到北郡了。”

少年郎身量極優越,猿臂蜂腰,生就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薄唇緊抿,劍眉飛揚,聞言,睜開一雙犀利鳳目。

雍臨硬是被那眸底散發的深重殺意逼得後退一步。

“世子爺?”

雍臨大吃一驚,隻是逃個跑而已,雖然計劃冒險了些,可世子爺何等人物,侯爺那北境軍中人人聞風喪膽的軍法都收拾不住的囂張混賬主兒,上天捉鳥都不帶怕的,好端端的,怎會流露出這種森寒……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殺氣。

“不跑了。”

“計劃取消吧。”

雍臨驚疑不定的間隙,聽少年冷冷道了兩句。

雍臨露出五雷轟頂、晴天霹靂的表情。

“不、不跑了?”

怎麼可能。

世子爺是如此厭惡抵觸和衛氏的這樁婚事,來上京路上,便召集心腹,秘密製定了這個堪稱完美的新婚夜金蟬脫殼計劃,怎麼又突然改主意了。

雍臨若有所悟:“世子爺是怕連累侯爺和夫人?”

謝琅沒有立刻答,而是垂目,望著此刻完好無缺、還沒有受過刑傷的手。當然,還有雍臨那還沒有胡子拉碴、跟隨他南征北戰、飽受風霜摧殘的臉。

再一次確認,他重生了。

第一次發現自己重生這件事,是今早在二十四樓和一幫紈絝廝混酒醒時。

謝琅整個腦子都仿佛要炸開。

大約是事情太過玄奇違背自然規律,除了瀕死一刻萬箭穿心之痛,死亡前和死亡後的事情竟全都一片空白。他整個人如溺了水,緩了許久,眩暈了許久,前世記憶方如洪流一般,慢慢湧回大腦,但畫麵依舊斷斷續續,很多細節依然模糊不清。

尤其他攻破上京,弑君篡位,登基稱帝之後的事。

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無比清晰的明白,眼下著急忙慌與謝家聯姻的衛氏,內裡到底是一副什麼惡毒醜惡嘴臉,隻要一闔上

眼,他仿佛還能看到那陰冷潮濕的昭獄中,那如怪獸一般的刑具,一點點夾斷他的手指、腳趾,甚至是脛骨,讓他趴伏在地上狼狽喘息,站都站不起來,連豬狗都不如。

“瞧瞧,這就是囂張不可一世的北境軍少統帥,什麼錚錚鐵骨,栓上鏈子,還不是跟狗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就是不想跑了。”

謝琅強壓下眸底洶湧殺意:“與我說說,今夜要娶的,那衛氏嫡孫的情況吧。”

謝琅在腦中檢索了一番,發現關於這位聯姻對象,他的記憶竟是空白的,隻記得他被老爹派來的兩名副將押著,在對方的地盤上,和對方行了一場堪稱恥辱的婚儀。

沒錯,他娶衛氏的孫子,婚儀不在謝府,而要在那嫡孫所居公主府辦。

禮部給出的理由也很荒唐可笑:那嫡孫身嬌體貴,入住其他府邸,怕水土不服,身子骨受不住。

天鵝都沒這麼嬌氣。

雍臨壓著困惑答:“是衛氏三房行三的嫡孫,比世子小兩歲,生母是聖上長姐、本朝第一位以攝政王規製下葬的那位明睿長公主,生父世子也曉得的,雙親亡故後,一直住在宮裡,由太後親自撫養,聽說一應吃穿用度,和皇子們一般無二,算是衛氏出身最尊貴的一位嫡孫了。傳聞姿容也是……十分出色。”

謝琅冷冷一扯嘴角。

是美是醜,與他何乾。

衛氏就算真送來一個妖孽,還能迷惑得了他不成?

雍臨便試探問:“真不跑了?”

謝琅:“不跑了。”

雖然重活一世,親人袍澤尚在人世的喜悅,讓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北境,見到爹娘,大哥,二叔,三叔,甚至他最嫌棄的老三……可上一世,他任性跑回北境,激怒了衛氏,給謝氏帶來滅頂之災,就算他不是那個主要原因,也一定在某種程度了起了催化作用,這一世,他必須得忍辱負重留在這裡,為謝氏謀一條生路。

姿容出色?

嗬,他倒要瞧瞧,衛氏到底給他送了個什麼妖孽過來。

**

和清冷的謝府不同,數街之外長公主府彩綢飄揚,紅燈滿廊,一片煊烈喜慶。

隻是,如今公主府主人的寢居外,氣氛實在稱不上歡悅。

衛氏派來的一名管事肅然而立,不滿地望著緊閉的寢居門,質問公主府管事桑行:“今夜就是婚儀,這三公子,竟然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一日都不出來,成何體統!”

老內侍桑行雖也很擔憂,但更不滿對方頤指氣使的態度。

陰陽怪氣回擊:“劉管事若看不過去,不若直接踢門闖進去,把我們少主請出來。”

劉管事臉色陣青陣白。

他倒真想這麼乾,可裡頭那個,生母何等顯貴,又是太後捧在心尖尖上的,他哪有那個膽量。

便強壓怒火,道:“桑管家,婚儀吉時可是禮部定好的,若是耽擱了,你我誰都擔待不起,聖上和首輔那裡也沒法交代,

你倒是想想辦法。”

桑行:“我要是有辦法,還用和你一道站在這裡麼。”

“……”

桑行想,堂堂衛氏嫡孫,竟要嫁給一個寒門泥腿子出身,名聲還那般惡劣的小霸王,換成誰能坦然接受。

公子衛氏嫡孫,自幼宮裡長大,受的是最好的禮儀教導,謙謙君子,溫潤如蘭。

一道賜婚聖旨,簡直是把鮮花往牛糞上糟踐。

也就那衛氏黑心肝爛心腸,能做出這等狠辣無情的事。

兩人發愁的間隙,寢室門吱呀一聲,竟自內打開了。

一個麵色蒼白、姿容秀麗的少年郎從裡麵走了出來。

“少主!”

桑行忙迎上去。

看著少年沒有一絲血色的唇,和明顯憔悴的清瘦身形,心酸而擔憂問:“少主還好麼?”

衛瑾瑜轉眸,看著眼前人——母親身邊的老人,自幼服侍自己的阿公,接著又轉目,望向前方寬闊雅致的庭院,庭院裡飄揚的彩綢,階下氣勢洶洶,身穿衛氏服侍的管事,以及,自己光潔白皙,沒有傷痕,也沒有被鎖枷鎖著的手,也終於再一次確認,自己重生了。

“三公子。”

衛氏管事見衛瑾瑜出來,大喜,忙迎上去,行一禮,道:“禮部已經將婚服送來,三公子,快些試試婚服尺寸吧。”

畢竟是金尊玉貴的衛氏嫡孫,管事平時沒怎麼敢正眼瞧過。

如今離近了細看,才知傳聞中的仙姿玉質是何意思。

衛瑾瑜冷冷看他一眼,卻道:“先不急。”

語罷環望著滿院正忙著布置喜房的人群,吩咐桑行:“讓禮部的人都撤了吧。”

桑行微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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