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卻突然伸手,握住了那隻正執筆的手。
衛瑾瑜皺眉。
謝琅道:“先跟我出去。”
“待會兒我替你抄。”
他當先站了起來,直接抽走了衛瑾瑜手中的筆,又解了自己身上的氅衣,罩到衛瑾瑜身上,不由分說拉著人往外走,另一隻手則順手拎起了案上那兩盞燈。
今日除夕,寺中燈火通明,香客皆可自由通行。
謝琅手裡提著燈,直接帶著衛瑾瑜到了大慈恩寺後山。後山是一片桃林,春日桃花競放,夭夭灼灼,是有名的踏青郊遊勝地,冬日裡此處隻剩一片光禿禿的桃林,除了寺中和尚,很少有外人過來。
山頂上有一座六角亭,供來往行人歇息。
二人到時,亭中紅泥火爐,燈火如晝,四周還圍著擋風的帷帳。李崖和趙元站在外麵,見謝琅和衛瑾瑜過來,兩人笑著行禮:“世子,三公子,酒食已經備好。”
“進去看看。”
謝琅帶著衛瑾瑜進了亭子裡。
亭中食案上果然已經擺滿熱騰騰的酒食,石案旁還架著兩個紅泥小爐,一個煮著茶,一個溫著酒,因圍著帷帳,且放著炭盆火爐這些取暖之物,這狹小的一方空間裡,竟薰暖如春。
“時間倉促,隻來得及備了這麼些,你若有其他想吃的,我讓他們現去準備。”
謝琅道。
衛瑾瑜已經將手抽了出來,盯著那案酒食看了片刻,道:“你敢在佛門勝地公然擺酒肉,就不怕佛祖降罪麼。”
“我不信這個,再說了,今日除夕,佛祖也得過年,為了借他寶地,我已提前孝敬過他了。我可教人在大雄寶殿裡供奉了整整三十壇羅浮春。”
衛瑾瑜一扯嘴角,未置一詞。
謝琅收斂了神色,認真看著眼前人:“瑾瑜,看在我辛苦張羅了這一桌的份上,賞個臉,喝杯酒如何?”
天空尚在飄著細雪,李崖和趙元已經識趣退下,這梵寺後山的山頂,有一個獨立於世外的空曠與安靜。
衛瑾瑜出神片刻,自在案後展袍坐下,撈起案上已經倒好的一盞酒,道:“同朝為官,大家坐下來喝盞酒沒什麼,不過,你不該待在這裡,我們三杯為限,喝完酒,便各回各處吧。”
衛瑾瑜要喝第一杯,謝琅走過來,伸手拿走酒盞,將裡麵的冷酒倒掉,換成爐上溫著的熱酒,重新放回衛瑾瑜手裡。
“先吃飯再說,酒不急著喝。”
謝琅直接就著最近的位置坐下,先盛了一碗熱湯羹,放到衛瑾瑜麵前,又端起自己麵前的空碟子,把各樣熱菜都夾了一些。
“我去望鄉樓看過,你隻喝了酒,那些菜一樣未動,先吃些東西。”
謝琅把夾滿菜的碟子遞過去。
衛瑾瑜不奇怪。
謝琅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今日鼇山燈會,他隻遇到了孟堯與魏驚春二人,謝家人也在逛燈會,多半是雙方遇上,那二人無意透露了他的行蹤
,此人才會找過來。
“我不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是因為我不餓。”
衛瑾瑜飲了口酒。
“這些菜,我也不會吃,真是辜負你一番辛苦了。”
“你不用因為可憐我,而白費力氣做這些。我不會感動,更不會因此感激你。”
衛瑾瑜喝完一盞酒,又要去倒第二盞。
“隻喝三杯,謝你好意。”
謝琅沒接話,起身,拿起那件玄色狐皮氅衣,重新罩到衛瑾瑜身上,道:“跟我出去。”
衛瑾瑜顯然沒有這個興趣。
謝琅便拉起人,一道出了亭子。
雪不知何時停了,山道上一片皚白。兩人踩著雪,穿過桃林,在山壁崖前停下,從上往下俯瞰,上京繁華城池和萬家燈火儘收眼底。
衛瑾瑜站在崖前,沉默看著眼前景象。
謝琅卻指著南麵方向。
“看那邊。”
衛瑾瑜循著他所指望去,原本隻是隨意一瞥,等看清那遠處景象,視線倏地定住。
天幕廣袤而闃寂,然而此刻,一盞盞孔明燈正從南郊山間林間慢慢升起,鋪天蓋地,猶若星辰,猶若神火,不過片刻功夫,便以極壯麗的姿態鋪滿半麵天空。
這是一幅極震撼的畫麵,連不少百姓都從家裡跑出來,紛紛張著脖子望向那些孔明燈。
謝琅道:“在我們北郡有個習俗,除夕夜,送心愛之人孔明燈,能讓他這一生都得天神庇佑,平安喜樂。”
衛瑾瑜:“你不是不信鬼神?”
“偶爾信一信也無妨。”
衛瑾瑜沒有說話,隻是站著,靜靜地望著猶若星河鋪展在夜空中的燈,久久不動。
“萬般心意,以此為證。”
“瑾瑜,新歲快樂。”
謝琅道,同時伸手,輕輕握住了藏在袖管中的那隻冰涼如玉的手。
衛瑾瑜終於偏頭,看向那張燈火映照下俊美攝人,英姿勃發的臉。
心裡禁不住想,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人。
出神的功夫,腕間忽然一涼,衛瑾瑜低頭,才發現手上多了兩隻金環,一模一樣的形製,上麵鏤著精致的花紋。
衛瑾瑜試著摘了摘,沒能摘掉,皺眉問:“這是何物?”
若是說實話,這人肯定不會收。
謝琅道:“我特意到廟裡求的,一旦戴上,就不能摘下,否則,會引來佛祖怪罪,影響運氣的。”
“這金環和你尺寸正合,不大不小,也襯你膚色,果然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