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廳裡,傳來了不知是誰沒憋住的咳嗽聲。
沈廷煜的眼神，依然沉默。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裡，應該想了很多。
而徐清然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站起身,拍拍衣服稍作整理。
——隻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主要是，徐清然沒想到徐嚴真纏著他一路,還想拿父親的身份壓他揍他。
一時上頭,就直接反擊了。
誰知道宴廳的門會在這個時候打開，而且開門人還是沈廷煜,他是故意坑他的嗎？
沈廷煜一抬眼，就收到徐清然眼神裡的嗔怪和斥責。
終於，他沒忍住發出了一聲低笑。
又生氣，又好笑。
真有你的，徐清然。
徐清然低頭看了眼同樣傻眼，比他還更覺得社死的徐嚴,當眾人麵又踹了他這位掛名父親一腳,語氣冷淡：“二天後沒搬出碧水山莊的那間房子,我把地方砸了也會把你們攆出去。”
說完往前幾步走進了宴廳。
空間裡很安靜，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卻好像沒察覺到他們眼裡的驚奇,沉著冷靜地說：“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一點私人事情，所以來得晚了點。”
沈家眾人：“……”
確實挺私人。
廳外的徐嚴狼狽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好，見到裡麵都是沈家自己人時眼睛都瞪圓了。
沈家跟他們徐家是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大世家,從徐清然跟他們那位小孫子爆出高契合度以來，更是從來沒搭理或聯係過他們徐家。
所以他一直以為，沈家不怎麼待見從他們這種小豪門裡出來的徐清然，尤其他在外的風評還不是很好。
沒想到現在沈家自己人的家宴,這臭小子都能被邀請了？搭上沈家這種好事，臭小子竟然不告訴他！
此時，恰好宴廳外的附近有幾個雲天樓的服務員路過。
嘴裡還在吐槽：“媽耶，沒有吃到那種豪門瓜真的太可惜了。”
“絕了，徐大少的性子是真的剛啊，生日宴說鬨場就鬨場，把徐家的人都說得無地自容！”
“錯過大少搞人名場麵的表示真的很難受啊啊！誰能告訴我徐大少今天揍人了沒？砸桌子了嗎？”
他們看起來像是臨時被喊去幫忙收拾徐清安生日宴廳的，聊得很快樂。
但沈家宴廳這裡的氣氛好像更沉靜了。
徐清然一臉淡定地轉過身，貼心幫忙沈廷煜把宴廳大門關上。除了隔絕外麵的聲音，還順便把期期艾艾等著進去在未來親家麵前混個臉熟的徐嚴，一並擋在了門外。
剛揚起禮貌微笑的徐嚴：“……”
而宴廳裡的沈家人，不是陷入更深的沉思，就是下意識微微抓緊手裡的餐具或杯子。
看來他們沈家這個未來媳婦，真的不是什麼善茬啊。
徐清然在沈廷煜的帶領下來到主桌。
其他桌子的親戚們什麼反應他不知道，但主桌這裡的氣氛格外安靜。
沈家主——也就是沈廷煜的父親沈莊浩，雖然上了年紀但仍是氣勢十足，存在感極強。
哪怕不說話，也一眼就能把他從十來人之中區分出來。
徐清然絲毫不露怯，主動向他招呼：“沈先生，感謝您今晚的邀請。”
沈莊浩也是個不習慣把情緒擺到明麵上的人。
所以徐清然不知道對方怎麼想的，隻是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坐吧。”
主桌處的人年紀都比較大，應該都是沈天逸其他的叔叔姑姑。
所有人都挺嚴肅的，隻有感知比較遲鈍的沈天逸還樂嗬嗬問徐清然：“清然哥哥，你為什麼要打那位叔叔呀？他欺負你了嗎？”
徐清然鄭重點頭：“是的。”
沈天逸：“好耶！那他活該！”
桌邊的所有人視線下意識放到沈廷煜身上。
徐清然進來前，極力給他塑造良好少爺形象的沈上將雙手交握抵在嘴邊，盯著桌麵拒絕回應。
……開擺了，不管了。
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反正他以前就提醒過沈家的人了。
倒是沈廷煜旁邊的另一位青年，輕笑道：“徐先生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徐清然聞聲看去，見到了一位戴著金絲眼鏡文質彬彬，特彆有學神氣質的年輕男生。
繼承了沈家的良好基因，樣貌挺出挑。
他主動介紹：“我是天逸的堂哥，沈天珩。”
徐清然：“你好。”
很細節的，沒有順著他的話用自家人的尊稱稱呼對方。
沈天珩年紀看起來不大，但行事作態卻很成熟。
甚至是他主動開口說：“既然人都齊了，大家先吃飯吧，不然菜都要涼了。”
沈莊浩終於拿起筷子。
桌邊的其他人才跟著有了動作。
大世家的人都比較講究禮儀，所以這頓飯吃得比較安靜。
徐清然沒有刻意讓自己融入到他們的世界裡，跟沈天逸這小孩相處起來就跟在家裡差不多。沈天逸很少回來跟本家的人接觸，原本徐清然不在他還很緊張，但現在也慢慢放開了。
大膽請求徐清然幫他夾想吃的菜，要是有需要剝殼去骨的，徐清然也會順便幫他處理。
就是幫沈天逸的時候，順便把裝滿鮮蝦的碗放到沈廷煜麵前：“幫我剝殼。”
沈廷煜頓了頓，朝他看去。
徐清然對上他目光，理直氣壯問：“我幫你照顧你的小侄子，你負責照顧我這位客人，有問題嗎？”
沈廷煜盯著他，忽然笑了。
點頭回應：“沒問題。”
然後還真任勞任怨，用他那雙十指修長，通常隻握刀握槍從不伺候人的手，開始給徐清然剝蝦殼。
主桌旁的人看得心思各異，甚至還有些驚訝。
……現在乖巧聽話的到底是誰？
吃過飯，沈家其他親戚都忍不住往徐清然這裡看來，眼神帶著探究。
隻有年輕一輩的，抓著手機瘋狂打字交流。
他們都是沈家主兄弟姐妹們那裡的孩子，或是孩子的孩子。
聊天群裡，都是跟徐清然相關的討論消息。
【救命，真的是徐清然本人！】
【不愧是我pick的小瘋子，連出場方式都是一絕，這件事我爸他們估計能記得一輩子。】
【哈哈哈哈誰懂啊，剛剛開門的時候，我真的憋笑憋得很辛苦！】
【等下得找機會偷偷照幾張相，回頭可以跟其他家的人炫耀。】
【現在的攝影技術已經那麼好了，但他本人還是比照片影片裡還要好看啊！】
【剛剛他們是不是說大少又去鬨徐家的場子了？好可惜啊，現場離我們那麼近卻沒看到！】
“徐先生剛從格蘭蒂斯軍學院畢業吧？想好之後要選擇進入哪個陣營服務了嗎？”
主桌這裡，徐清然已經接受過一輪的基本信息詢問了。
不想給沈廷煜和沈天逸不必要的麻煩，他難得回答得有耐心。
現在問他這個問題的是沈天珩。
他回答得很官方：“暫時還沒考慮好。”
同桌裡，也就他們兩個年紀比較接近。
沈天珩好像也隻是隨便跟他聊，得到回應就沒有再深問，把手機遞過來說：“加個聯係？”
“我聽說你手上也有一些銀龍那裡產業的股權，以後說不定有機會可以合作。”
聊天中，徐清然才知道沈天珩雖然才二十歲左右，但已經掌握著沈家商業板塊的極大管控權了。同時還是的3S的I型智慧人士，就跟裡的學神男主一樣，18歲就已經完成了大學讀博的高等教育，甚至握有金融與法律的雙學位。
徐清然能感覺到沈天珩沒有敵意，甚至跟沈廷煜的關係還不錯，就加了。
不知道沈天珩轉頭就截圖列表裡他的頭像，發進他某個表姐建立的沈家小輩群。
瘋狂炫耀：【不好意思，我是第一個加上的。】
【……】
【近水樓台先得月，依靠身份優勢算什麼好漢！】
【不算你不能算！】
沈天珩麵不改色打字：【投對胎也是一種實力。】
徐清然抓起杯子喝了口果汁。
吃完飯都是家裡人相互交流的時間。
主桌上的位置幾乎也空了，都在不同的角落跟許久不見的親人們交談。
徐清然從這頓飯，對沈家稍微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沈家那些長輩，主要分作兩大類。
其中一類是像沈廷煜那樣，都是在金翼營軍方占有一席之地的軍官，精神池階級普遍在S-3S之間。他們看起來都比較一板一眼的，就算隻是吃飯也很正經嚴肅。
另一類，則是從政人
員。
他們在帝國底下比較重要的政務所工作，部分官職比較高的時常會進出王宮。這類親戚就比較圓滑好相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問他話的時候也是溫聲細語的，不管印象好不好，態度都很到位。
還有一小部分，跟沈天珩一樣，是生意人。
不過沈家比較特殊的是，他們還有專門投資金翼營的軍器研究。與帝國方配合研究和升級軍用的武器、炮火等，同時還是金翼營主要軍火商之一。
反正聽起來，確實挺厲害。
也難怪沈家這個背景，隻要搬出來就能讓人忌憚。
徐清然左右兩邊現在都是空的。
沈廷煜途中接到了電話，離開宴廳到外麵比較安靜的地方聊正事去了。而沈天逸作為最小的吉祥物，許多人好久沒見到他，就被抱著在各種桌席邊轉悠。
他們還給他買了不少糖果玩具，把小孩哄得很開心。
沈莊浩剛才也問過他幾個問題。
無非就是一些簡單的個人信息與背景，問他以後的發展方向和打算，問他對沈天逸的想法，問他跟沈廷煜叔侄倆相處得怎麼樣。
徐清然也拿不準這位老先生的態度。
見沈天珩無所事事看手機，他主動問了從進來起就好奇的問題：“你們沈家的人，很怕沈廷煜？”
沈廷煜對沈家人的態度，說不上親近，也還算禮貌溫和。
但是他發現主桌這裡——大部分坐著的應該都是他的‘兄弟姐妹’吧，卻跟他交流甚少。他們甚至還不怎麼敢跟他有眼神上的交流，除非有需要，都不會主動跟他說話。
比他這個外人還要陌生。
“因為他是E型嗎？”徐清然又補充疑問。
沈天珩聞言，放下手機思考一會兒才回答：“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他看了眼正在彆桌跟沈廷煜的叔公們聊天的沈莊浩，壓低聲音說：“我爺爺的兒女也不算少，光是我的叔叔和姑姑，加起來也有十來位。”
“但你知道嗎？我小叔的侄子侄女，就隻有我和天逸，還有兩位在沈家研究院底下工作的堂姐。”
“你猜猜為什麼？”
徐清然眸光一頓。
他雙手抱臂沉思了一會兒，反問：“因為其他的，都被你這位小叔弄死了？”
沈天珩故作神秘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認為這是一般人不會想到的答案，下意識驚道：“我小叔告訴過你這件事？”
“那倒沒有。”徐清然說道。
他跟沈廷煜似乎是同類人，比起直接問，更享受生活中不斷發掘出與對方相關新事物的過程。所以他們平時都很默契的，不會刻意去問對方家庭背景等私事。
他笑了笑：“我就單純是猜的。”
“畢竟，總不可能是因為他這個E型克害導致其他兄弟姐妹都生不出孩子，這種奇葩的原因？”
沈天珩：“……”
說了徐清然可能不信，外界這些年最
多的猜測，就是這個呢。
“我想他這麼做應該有他的理由吧。”徐清然又道。
“比如因為奇怪的脾性，或者讓人畏懼的E型，遭到兄弟姐妹的嘲笑欺辱。”徐清然想了一會兒，接著說，“我看他跟其他兄姐們的年紀差得挺遠，說不定欺負沈廷煜的還是他們的孩子。”
看沈廷煜年少時在惡塔的經曆，他幼年的情況應該也好不到哪裡。
沈天珩聽得沉默。
該說不說，真讓徐清然給說中了大半。
事實上關於沈廷煜的背景，還要再複雜一點點，他也隻是聽說了一些。
好像是他爺爺沈莊浩，在最小的孩子已經十歲的時候，突然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回來，心情沉重地向大家說這是他的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沈廷煜。
母親不詳，來曆不明不清。大家當時懷疑過，甚至去驗了沈廷煜跟沈家的血緣，確定了他就是沈家的孩子。這種情況下，沈廷煜當然就被當成是沈莊浩的私生子，遭到其餘兄弟姐妹們的針對。
所以他自幼在沈家的生存環境，就不是很好。
被打被餓肚子被鎖小黑屋被孤立都很平常，這也間接導致了他從小性格孤僻自閉，不喜歡跟人接觸。到後來他年紀輕輕就定成E型，開始有了攻擊性，就會反擊。
隻要有人惹了他，那人不死也半殘。
後來欺負他的兄姐或是他們的孩子因為乾不過他了感到害怕，又聯合把他送去惡塔。
二年後，沈廷煜回來了。
情緒變得很穩定，性格跟進去之前判若兩人。但他骨子裡的狠勁兒是一點都沒變，他回來就進入軍部往上爬，擁有一定的實力和底氣之後，那些曾經欺負過他或者不會站在他那裡的侄子侄女，全都離奇死亡。
大多數都是莫名其妙的意外。
雖然沈廷煜沒有明說明做，但沈天珩的其他叔叔姑姑們很快就懷疑到他頭上。他們終於忍不住向沈莊浩大哭大鬨，還把關於私生子的爭論拿到明麵質問。
沈莊浩大概也是覺得沈廷煜長大了，越來越管不住，所以把他幾個孩子跟沈廷煜一起叫到他主宅的書房，進行了一晚上的談話。
具體談了什麼，隻有那幾天被叫去書房的人知道。
反正他叔叔姑姑們從書房出來後，突然就不再辱罵沈廷煜是私生子，不再針對他，甚至不再為失去孩子發瘋。彆人問起，他們也都閉口不談，隻默默為他們過去對沈廷煜做過的事情贖罪。
這種情況，肯定不能指望他們跟沈廷煜的關係有多親近。
害怕，更是自然的。更有謠言說，沈廷煜對他們放過話，隻要他們敢再繼續生，那孩子也活不長。
沈天珩倒是不信這個。
不是覺得他小叔做不出來，隻是他不像會直接說出這種話的人。而且聽說五嬸最近懷孕了，她也出席了今晚的宴席，飯桌上剛剛大家都還提起這件事。
應該是跟他小叔做過確認的吧。
沈天珩見徐清然都直接猜出來了，還猜出背後那點二二事，就簡單概述了一下情況。
徐清然聽完第一反應不是覺得畏懼，而是好奇問他：“那你和天逸為什麼還活著？”
沈天珩：“……”
“天逸，我不清楚，可能是因為他剛出生父母就意外過世了吧。不過跟小叔沒關係，他們是被仇家設局害死的。”
“至於我。”沈天珩微笑著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聰明的人當然是選擇向小叔投誠，表明立場與態度。”
沈天珩年幼時，曾經見過其他兄弟姐妹們欺負沈廷煜的場景。
拿針戳拿香燙那都是小意思，更過分的都有。
他當時滿腦子隻有學習，無心參與他們的幼稚行為。
到後來長大聽說他們為自己以前的做過的事付出了代價，還覺得他們活該。
沈天珩是個理性得過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