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大聲說了句:“快看!她逃的方向好像是錐心崖!”
“錐心崖!不就是那把劍沉睡的地方嗎?”
人群裡有昨夜與雲黛一同進劍塚的散修,他吃驚地道:“昨晚來時我就遇上了這位萬仞閣的劍主,當時不知她身份,隻聽她同彆人說她要拔神劍醉流鳶,我們好多人還以為她是在說笑呢!沒想到她居然是認真的!”
有人思索著道:“既然是能引得萬劍朝拜的劍主,那說不定真能將那把劍拔出來呢。
卻也有人不太讚同地搖頭:神劍醉流鳶ˇˇ[,古往今來從沒有人能成功地將他拔出來,即使那萬仞閣的弟子是劍主又如何?畢竟隻有第五境,還傷成那副模樣,能不能順利穿過錐心崖的風息之氣都不好說呢。”
他們的談話自然也被青淵帝聽了個一清一楚,在聽到神劍醉流鳶的名號後,青淵帝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那把劍......她也曾試圖拔起過,甚至於在她年少時第一次聽說了神劍醉流鳶後,便執意要在修煉傀儡術的同時,輔修劍道。
她是神都的聖主,是萬人之上的青淵帝,在年少的她看來,也隻有天下第一神劍才配得上她。
所以她年少時會修習劍道,其實算得上是為了神劍醉流鳶,她也堅信她一定能將那把劍拔出來。
可是後來等她真的來到了劍塚,又拚著全力進入到了充滿了風息之氣的錐心崖深處後,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把劍挪動分毫。
她失敗了,那是自青淵帝有記憶來經曆過的第一次失敗,她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那把劍不願意認她為主,他是天下第一神劍,她則是這雲中八洲唯一的聖主,他們不是很登對嗎?
青淵帝看著那道在雪花飄落的影子中狼狽穿梭的身影,心底突然就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厭惡感。
神劍醉流鳶,可是連她都無法拔起的劍,這個小丫頭若真能成為那把劍的主人......
青淵帝沒繼續往下想,因為她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以雲黛現在的身體狀況,甚至不可能穿過那片鋒利狂暴的風息之氣。
青淵帝當年來劍塚拔劍時,也已經有了第六境的修為,又處在全盛時期,那樣的她為了突破風息之氣都落了一身的傷,更何況是此時的雲黛。
強闖錐心崖根本就是找死的行為。
這時,雲黛終於到達了懸崖邊,那懸崖是由一根長長地延展而出的白色龍骨組成,龍骨之上覆蓋著白雪,雲黛站於龍骨的最尖端,她的頭發已經完全散開了,發簪不知落到了何處,一身白衣也被狂風鼓動著,襯得她的格外渺小,仿佛隨時會被凜冽的風吹落。
青淵帝的身形閃了一下,就出現在了雲黛麵前,她皺著眉頭,向崖底看了一眼,此處便是錐心崖了,而那把傳說中的第一神劍醉流鳶正是沉睡在這片崖底。
寒風卷著雪,如刀子般刮過,一眼望去,隻能看見藏在雲霧之中的無儘深淵,即使隻是單純的站在懸崖邊,都能感覺到那股仿佛要將人撕得粉粹的鋒利氣息。
雲黛捂著不停冒血的左肩,冷冷地望著前來捉拿她的青淵帝,在這進退兩難的境地中,她卻好似出奇的鎮定。
“雲黛!回來!”雁落也緊跟著來了,她都快急瘋了,錐心崖是什麼情況她不會不了解,雲黛現在闖進去根本就活不下來。
雲黛若是死在了此處,對萬仞閣而言將是一個無比沉痛的打擊。
青淵帝看也
沒看雁落,隻對雲黛道:“你當真想好了,錐心崖的風息之氣足以將你淩遲而死,你跟我回去,反倒有活著的機會。”
雲黛卻頂著一張蒼白的臉笑了一聲:“陛下,你怎麼就知道,醉流鳶不會因為太喜歡我了,而根本舍不得傷我呢?”
“那把劍,”青淵帝的眼底出現了一抹譏諷,“他可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即使你是劍主。”
萬仞閣不止出了雲黛一位劍主,前任劍主同樣闖過錐心崖,嘗試過去拔那把劍,可最終卻仍是以失敗告終。
雲黛咳了一口血出來,她的眼眸中映著漫天的雪和有些病態的笑容:“我倒是聽說......陛下以前也曾來過這錐心崖,怎麼?陛下不會是覺得,你拔不出的劍,我也拔不出來吧?”
青淵帝眯起了眼睛,可還不待她再說些什麼,雲黛便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不留一絲餘地地跳下了那充滿了風息之氣的懸崖。
青淵帝心中一驚,她下意識就勾動手指,想用纏在雲黛鎖骨上的絲線將她拉住,可在雲黛的徹底墜入那片混沌的雲霧之中後,她卻徹底失去了對絲線的感知。
雁落在這時總算是到了近前,可她根本沒來得及阻止,就眼睜睜地看著雲黛跳入了錐心崖,這一幕令她目眥儘裂,她抖著腿,好半天才走至懸崖邊,整個人摔坐在了地上。
作為第八境的修士,雁落久違地感覺到了來自這冰天雪地的寒冷,劍主跳下了錐心崖,她還受了那麼重的傷,這時說不定已經被風息之氣撕了個屍骨無存,萬仞閣原本光明的未來,就這麼毀了。
雁落扭頭看向了仍站在懸崖邊的青淵帝,心底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怒意。
她咬牙道:“神都這算是硬生生逼死了我萬仞閣的弟子嗎?”
青淵帝就像沒聽到般,完全沒有理會她,她隻是皺著眉看著那陷在濃重霧氣中的崖底。
單單隻是這樣看著,她都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鋒利暴虐的氣息,她很確定,自己這具傀儡的身體根本無法抵抗風息之氣,一旦她靠近,風息之氣就會立馬纏上來,將她的這具傀儡撕成碎片。
可奇怪的是,她卻又隱約覺得,雲黛沒死,雖然很微弱,但她還是通過那些纏在雲黛身體裡的絲線感知到了她活著的氣息。
青淵帝曾經是來過錐心崖的,也見識過風息之氣的厲害,所以此時的她也更加確定,這些風息之氣比當年她來時更加暴戾了,似是隱隱帶著一股難消的怒意,恨不得立馬將所有靠近之人撕碎。
那把劍像是在生氣......是生氣外人的闖入嗎?可他又為何不立即將那個小丫頭殺掉?
青淵帝隻覺得無比的奇怪,她腦海裡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很可笑的念頭,那把劍總不會是因為那個小丫頭被她打傷了,才如此生氣的吧?就像雲黛跳入懸崖前,極囂張地對她說的那些話。
神劍醉流鳶......不會真的看得上她吧?
青淵帝一時有些驚疑不定,好半天她才終於收回了目光。
她扭頭看向了一旁的雁落,眼神重新恢複了冰冷。
“雲黛殺了南宮家家主,還搶奪了南宮家的至寶翡翠樽,這是她的罪名,雁落長老還不打算與她劃清關係嗎?”
雁落的呼吸劇烈起伏著,她已經沒心思和青淵帝爭論了,雲黛已經跳入錐心崖了,人都已經死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
雲黛隻覺自己在不停地下墜,新傷與舊傷疊加,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脆弱的瓷瓶,隨時都會徹底碎掉。
身體的疼痛令她的意識都變得有些模糊了,她摸向了自己的右手,想將傀儡戒中的謝映玄放出來。
可她的動作做了一半卻又頓住了,因為她吃驚地發現,她並未如前世那般,在進入錐心崖的瞬間就感受到來自風息之氣的、如被千刀萬剮的淩遲之痛。
甚至於那些原本看著極為鋒利暴戾的風係之氣竟主動環住了她,輕輕將她托起,緩緩牽引著她落入了崖底。
雲黛的腳落在雪地上時,她不受控製地踉蹌了一步,這片稱得上陌生的天地卻突然給了她一種很強的安全感,讓她再撐不起那口一直憋著的氣,整個人都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雲黛的左臂已經完全被鮮血打濕了,她受了很重的傷,自打從魔域出來之後,她就一直在受傷。
在她身後追趕著她、想要她命的敵人實在是太多了,她不得不一路逃亡至此。
這段日子裡,她時常會有一種回到了前世最艱難時刻的錯覺。
而這一刻,那種錯覺達到了巔峰。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昨日的夢境,搖搖晃晃,帶著動蕩與不安,又也許隻是因為此時的她失血過多,所以在神智不清下,產生了幻覺。
她有一瞬間分不清前世的過往是否已經徹底過去,又或者今生的所有隻是虛幻的妄想,仿佛每一片墜下的雪花,都與過往的記憶重疊了。
錐心崖是與外世完全隔絕的,這種隔絕並不單單隻是空間的隔絕,因為此處的崖底永遠浸在一片夜色中。
雲黛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她下意識仰頭看去,在石壁的環抱下,高懸著一輪明月,月光墜下,給本就清冷的雪地鍍了一層霜。
而在那輪明月之下,則安靜地躺著一頭巨龍,盤繞著的龍身之上遍布著一枚枚深青色的鱗片,如最精美的翠玉寶石,泛著熒熒的光澤。
這片崖底是一處極為寬闊的半鏤空洞穴,像一座被月光包裹著的墳墓。
雲黛很快就看到,在那巨龍的心臟之處,插了一把劍,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劍,劍柄如碧玉般沉靜剔透,劍的半截劍身卻陷入了龍軀中,隻露出後半截來,但從那雪刃上反射而出的寒芒,仍舊能感受出那是一把怎樣鋒利的劍。
這一刻,雲黛的心臟不可抑製地劇烈跳動了起來。
她終於再次見到醉流鳶了!這是屬於她的劍,也是在前世陪著她一步步走向巔峰的劍。
雲黛的目光一點點地移動著,因為在那把劍的旁邊,盤坐著一位少年。
那少年生得極美,隻是那種美,卻並不是一種屬於人類的美。
他有著一雙鎏金色的眼眸,額間的赤色紅紋如火焰般的燃燒著,碧綠的衣衫上布著流淌般的金絲紋理,而那少年的頭頂,更是生了一對沉玉般的龍角。
構成他的色彩分明那樣豔麗,可他卻如月光般的清冷,仿佛不帶任何人的溫度。
少年有些隨意地坐於龍脊之上,黑發如綢緞般地披散著,他垂眸看著那突然闖入這方天地的外來者,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雲黛捂著受傷的左肩,同樣仰頭望著他,一個名字從她心底緩緩浮現而出——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