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萬仞閣門服的女子此時正狼狽地蹣跚前進著,她身上的衣服已全部被海水打濕,胸前還暈著血跡,從臉頰兩側垂下的黑發令她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
她勉強支撐著,一步步地走著,眼底滿是憤恨和不甘。
也就在這時,一道靈光從天邊擊射而來,落至了女子麵前,最終顯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那人身著一身黑色鑲金絲的官服,黑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一柄沉重的方天畫戟被她背在背上,若雲黛在此,定能一眼認出此人來。
她便是神都的祀靈女官,圖秋冶。
“明陽郡主!”圖秋冶見那狼狽的女子之後大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將她扶住。
“是何人將你重傷至此!”
“秋姨......”被稱為明陽郡主的女子囁嚅著嘴唇,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話來,“傷我者......來自萬仞閣......”
她整個人都搖搖欲墜、站立不穩,她如今靈氣逆流,劇烈的疼痛令她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她艱難地喘息著,隨後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圖秋冶見狀連忙將女子扶起,飛身禦起遁光,向來路返回。
明陽郡主再次醒來時,已身處於神都駐紮於秀洲邊境的營地中。
她忍著全身的疼痛坐起身,就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了。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茫然,但隨後她便捏緊了拳頭,牙關緊咬,她沒想到她這次的行動居然會失敗。
她是神都的明陽郡主葉蘊檀,真要說起來的話,葉兮顏也得喚她一聲阿姐,可惜這麼多年來,世人隻知神都的明怡郡主,卻鮮少有人會注意到她葉蘊檀。
思及此,葉蘊檀的眼底閃過了強烈的不甘,葉氏這一代的郡主一共有四位,她分明才是年紀最長的那個,她的傀儡術也不輸給葉兮顏,根骨資質更是比她更佳,可是青淵帝眼中,就隻有一個明怡郡主,從未重視過她這個明陽郡主。
難道就隻是因為葉兮顏有一顆琉璃玲瓏心嗎?
葉蘊檀時常會思考這個問題,卻從未想通過。
葉兮顏除了琉璃玲瓏心外還有什麼優點?她是那樣的平庸,論修為論資質都不夠出色,除了被所有人喜愛以外,她也並沒有太強的謀略之術。
葉蘊檀始終不明白,葉兮顏憑什麼可以輕易獲得她得不到的一切。
這次她主動請纓,和圖秋冶一同前往秀洲討伐鏡花島,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表現給青淵帝看,她不信她都已經這麼努力了,姑姑還看不出她的優秀。
她原本拿到的任務,是先一步潛入秀洲,徹底截斷七宗與鏡花島的聯絡,將所有來自七宗之人都關押起來,偽裝成七宗之人,占領秀洲城碼頭前往鏡花島的輪渡航線。
因聆風玉符已無法使用,鏡花島處在泉海深處,必定無法得知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到時他們再假裝是前來支援的友軍,便可毫無阻攔地登上鏡花島,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隻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失敗,那個萬仞閣的劍修到底是何人?看她的模樣,分明隻是第六境的修為,為何可以使出那般強大的招式。
想到這些,葉蘊檀又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她能執行這個任務,還是因為她學會了擎羊樓的功法,因此她才能偽裝成魔域之人,前去襲擊七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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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傳授她擎羊樓功法的,不是彆人,正是那被關押在神都地底的十六魔將之一的芳驚刹。
葉蘊檀第一次見到芳驚刹時,不過剛剛十五歲,那時她誤入了皇城地牢,在最深處的牢籠裡見到了那個可怕的女人。
她形容枯槁,玄鐵鎖鏈穿過她的琵琶骨,將她牢牢鎖住,那副恐怖的模樣,令十五歲的葉蘊檀幾乎以為自己見了鬼,嚇得臉色都白了。
那個女人看著她蒼白的臉卻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甚至還精準地交出了她的名字。
她問她:“葉蘊檀,你真的甘心嗎?明明同是神都郡主,卻沒有一個人看得見你,他們隻喜歡明怡郡主,卻忽略了你這個明陽郡主,你真的心甘情願嗎?”
是啊,沒有一個人看得見她,就連她的父親也告訴她,神都的儲君是葉兮顏,青淵帝看重的也是葉兮顏,她若想活命,就彆想著去爭那個位置。
可葉蘊檀不甘心,她從未服氣過,她想起幼時與葉兮顏和其餘極為郡主一同在學堂學習時,每次教習考察課業,她總會去努力爭奪第一,努力地將葉兮顏比下去,可所有人仍舊隻誇讚葉兮顏,沒有人看得見她。
於是當那個可怕的女人問她要不要學習她的功法時,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這件事自不可能瞞得過青淵帝,隻是她向來不太關注她,所以對於她向芳驚刹學藝一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令葉蘊檀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芳驚刹竟然真的將自己的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她,她甚至是第一個對她說,支持她去奪取聖主之位的人。
葉蘊檀不是沒懷疑過,她問芳驚刹:“你為何要這般幫我,不管怎麼說我都是葉氏的人,葉氏與你而言向來都是敵人,你應該恨我才對。”
芳驚刹卻又露出了慣常的古怪笑容,她道:“我隻是在賭,賭你能打敗葉兮顏,賭你能奪得聖主之位,到了那時,我也算是對你有恩,你隻需要將我從這地牢之中放出,我就會自行回到魔域,這對你而言,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不是嗎?”
那時葉蘊檀就站在牢籠之外,看著那個蓬頭垢麵,被鐵鏈鎖住的女人,她其實也時常會覺得芳驚刹居心叵測、心懷不軌,她相信芳驚刹其實真的還有彆的目的,可在那雙可怖到令人有些厭惡的雙眸的注視下,葉蘊檀最終點了點頭,同意了芳驚刹提出的交換條件。
因為除了芳驚刹意外,連她的父親都不會幫她去爭奪那個位置。
葉蘊檀閉了閉眼,她很快撐著重傷的身體從營帳中走了出去。
營地中時不時就有神都守衛穿梭而過,他們的修為都與葉蘊檀相仿,迎麵見到她後,皆會恭敬地朝她行禮,稱
她一聲“明陽郡主”,可葉蘊檀卻能清晰地從他們的眼神裡感覺到不屑和輕視,這讓她的嘴唇抿得更緊。
神都的儲君隻有明怡郡主一人,他們自然不必去討好像葉蘊檀這樣不受重視的葉氏女。
終於,葉蘊檀看到了圖秋冶的營帳,營帳之外把守著不少神都守衛,他們見是她來了,便派人進去通報了一聲。
葉蘊檀很快被迎了進去,圖秋冶看到她後,與其餘人一樣,恭敬地稱她為郡主,隨後她便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明陽郡主到底遇上了何事?”
葉蘊檀深吸了一口氣,很快便將自己的遭遇全盤托出,提及那名突然冒出來的萬仞閣劍修時,她的語氣裡更是充滿了恨意。
若非因這個意外,她必定可以在此次任務中立下大功,到那時姑姑一定會獎賞她,也會明白她的優秀。
圖秋冶露出了思索之色,她的表情有些凝重,聽明陽郡主的描述,她幾乎下意識就聯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那個斬殺了南宮家家主南宮明洋的小丫頭,擁有先天靈骨的雲黛。
隻是......此時的雲黛不應該躲在雲洲的萬仞閣嗎?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
圖秋冶的目光閃爍了一番,如今聆風玉符無法使用了,她也沒辦法立即聯係上青淵帝,若現在命人返回神都傳遞消息,一來一回間也會耽擱不少時間。
雲黛如今是第六境,雖在圖秋冶看來根本不足為懼,但她卻知曉雲黛身上有很多奇詭的手段,她若真身處鏡花島,說不定會給他們帶來不小的麻煩。
圖秋冶很快將目光落在了葉蘊檀身上,她道:“明陽郡主,如今有一個可以讓您立功的大好機會,不知郡主是否感興趣。”
葉蘊檀麵露疑惑之色:“秋姨要說什麼?”
圖秋冶道:“你所說的那名萬仞閣劍修我大概知道是誰了,她應當就是如今萬仞閣的那位劍主,雲黛。”
“竟然是她!”葉蘊檀自也聽說過雲黛,她更知曉葉兮顏始終想爭奪雲黛的先天靈骨。
她很快就聽圖秋冶道:“隻是這個雲黛頗有些怪異,她身上有一件可以反彈攻擊的法寶,好在這法寶對葉氏傀儡無用......神都一直想活捉她,卻並未成功,如今她既然出現在了秀洲,那不如就將這項任務交由郡主來完成吧。”
葉蘊檀很快就明白了圖秋冶的意思:“秋姨是想讓我用傀儡術對付她?”
圖秋冶點了點頭,葉蘊檀卻皺起了眉:“我不久前與她對上時,便用第七境的傀儡對她出過手,但被她輕易化解了,我的傀儡......大概不是她的對手。”
圖秋冶笑著搖了搖頭:“郡主就不必擔心這點了,到時有我從旁協助,我會將她困住,令她再無法使出她的劍,郡主隻需放出傀儡將她擊敗便可。”
葉蘊檀思索了片刻,竟很痛快地點了點頭:“有秋姨這話,我就放心了!我會好好完成這項任務的!”
圖秋冶也露出了笑容:“那郡主就快些回去休息吧,我們很快就會出發前往鏡花島
。”
待到葉蘊檀離開後,圖秋冶一臉沉思之色,隨後她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她一直跟在青淵帝身邊,自然知曉陛下很不喜歡這位明陽郡主。
明陽郡主無疑是神都幾位郡主中,表現得最優秀的一位,萬事她總去爭第一,事事她都要做到最好。
可偏就是她這種樂於表現自我的行事作風,恰引起了陛下的厭惡,陛下並非不喜歡野心強的人,明怡郡主的野心同樣很強,陛下卻依舊極為看重她。
青淵帝真正不喜歡的,是野心強,又將這份野心表現出來的人,仿佛生怕彆人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麼,看似優秀突出,實際卻比誰都蠢。
圖秋冶很清楚,就算葉兮顏無法登臨聖主之位,這個位置也絕輪不到葉蘊檀,她連聖心都無法揣摩清楚,又談何治理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