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茴, 你在做什麼？”
輕柔的聲音帶著好奇呼喚著被稱為小小茴的女孩，女孩抬起頭，她努力的拖動著身後的工具箱, 走到了床前, 對發出聲音的女人說：“媽媽，搖椅。”
“小小茴是想修理搖椅？真棒！”女人彎起眼睛，一手捂著肚子, 一手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來, 將女孩從地上撈起來放到床邊，她撫摸著女孩的頭發, 細軟的發絲在指尖滑落，漂亮又柔順的長發便散了下來。
“等爸爸回來, 我們和爸爸一起修理好不好？”
五六歲的孩子仰起頭，眼神清澈, 肉嘟嘟的臉頰粉粉嫩嫩，她似是想了一會，點了點頭說：“好！”
女人笑了起來, 她從枕頭旁拿起了一本畫冊, 這書上帶著漂亮的插畫，很快便吸引了女孩的注意。
“茴香！”女孩指著書上的圖畫，“我認識。”
“是啊，這是茴香，是小小茴。”女人目光柔軟，她吻了吻女兒的額頭, 拿出了畫筆，將茴香的圖畫用更細致的筆觸描繪出來。
“茴香呢，有著很強烈的香氣, 大多是用來製作香料，因為茴香難以種植，有貴如黃金的彆稱，但那是普通人家才會覺得貴，像我們這種香料世家早就見多了。甚至……在你剛出生的時候，我的父親，也就是小小茴的外公，給了小小茴整個包了個大大的茴香包子，混著肉餡，可真是香死了！”
說到這，女人吸溜了嘴角的口水，她看著女兒，笑容燦爛說：“等到戰爭結束，媽媽就給小小茴也做一個大大的茴香包子。”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她對吃的並不感興趣，平日裡吃的都是沒什麼味道的營養劑，所以她不知道肉餡和茴香的滋味。
女人見此，歎了口氣。
她快要臨盆了，肚子大的有些嚇人，不太適合長時間的勞累，但因為如今的家裡要操勞的事情很多，遠不到休息的時候，即便再累，她也得硬撐著去做事。
給了女兒另外一本空白的畫冊和畫筆，讓她在這上麵寫寫畫畫，女人囑咐道：“隻能畫兩張，畫完後你要去學習認字。”
“好。”女孩點了點頭。
女人又笑了笑，自己則從床上下來，扶著腰，慢吞吞的走出房間。
走出來之後，麵對空蕩蕩的客廳，她原本的笑意慢慢消失，走到床邊，往下看去，外麵近乎空城，唯有一些沒了手腳的人，在絕望的爬行求生。
她露出不忍，歎了口氣，開始坐在客廳的一處縫紉機前，一邊踩著縫紉機，一邊在休息的間隙提筆在紙上寫下一些文字。
大概三個小時後，門從外麵打開了。
英俊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將手中的鮮花遞給女人，輕輕擁抱著她，吻著她的嘴唇，問道：“今天怎麼樣？有不舒服嗎？”
“我很好。”女人回吻，她摟著自己的丈夫，擔憂道：“外麵的局勢越來越亂了嗎？”
男人點了點頭，他憂愁道：“藍絡和銀雪都瘋了……軍隊就在桑春的邊境對戰，咱們這裡是首都還好點，但是……靠近邊境的地方已經成了廢墟，這場戰爭，我們死了十五萬人……聽說，桑春快撐不住了，議員長想要投降，可是總統不同意，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女人又一次歎了口氣，她垂眸不語，隻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良久後才道：“或許，他不該來……”
“不要這樣，這孩子是在我們的祝福下出生的，即使沒有給他足夠富裕的生活，但隻要有我們的愛，他依舊會和阿茴一樣幸福。”
女人道：“我隻希望……孩子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男人拍著她的肩膀，抿著唇角，低聲說：“會的，我不會讓你們出事，家裡的財產全都變賣乾淨了，我隻留了一些黃金藏在地窖，剩下的都給了革命軍。”
“你……”
“過兩天，我就去把嶽父接過來，他一個人住，我不放心，還有，躲避空襲的防空洞我也建好了，如果出了事，你就帶著孩子們進去，知道嗎？”
女人默默流著淚，男人將這眼淚吻乾淨，女人把縫紉機上的紙張拿了過來，“我寫了一篇文章，你幫我看看，發給報社，稿費也捐出去，不要捐給革命軍，你捐給教會，救濟窮人吧。”
“好。”男人拿起來看了一會，他神情越發嚴肅，半晌後，道：“太犀利了……會惹禍，報社未必肯發。”
女人又不說話了。
“但是，振聾發聵！寫的太好了！”男人堅定道：“我會讓它發表，你放心！”
女人笑了笑，“你啊，從小就沒個正型。”
“哈哈，那你還不是從小就喜歡這樣的我？”男人倒是回了一句，他又走入房間，抱著小女孩出來在客廳裡陪她玩鬨。
他買了一隻漂亮的小熊，又拿出一罐包裝精美的糖果，塞給了女兒，“阿茴，爸爸過兩天要出去一趟，你留在家裡保護媽媽，可以嗎？”
女孩點了點頭，認真地說：“可以。”
“真乖。”男人取出了一顆糖，“獎勵阿茴吃一顆。”
女孩臉上頓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跟男人說道：“我今天認識了十個字！”
“這麼棒！那你教給爸爸好不好？”
“好——！”
女人溫柔道：“今天阿茴也很乖，還說要修理搖椅……我和她說了茴香包子的事情，她沒有反應，恐怕都忘了味道。”
男人又沉默了一會，揉著女兒的頭發，“我會讓她吃到的，她的記憶……不能隻有營養液。”
“桑春人，不能在吃上馬虎啊！”
但這份承諾最終沒有實現，在此之後，他們的家境每況愈下，從普通洋樓搬出去後，又去了廉價的公租屋，沒多久，他們又在飛機的轟鳴聲中，搬去了一個見不到陽光的地下室中。
比起父母的焦慮，女孩反而更開心了，在這裡，母親會唱著搖籃曲哄她睡覺，父親會拿來好吃的糖讓她開心，就連嚴肅的外公，也將她抱在懷中教課。
沒多久，在一個大晴天裡，弟弟出生了，外公給他取名——章晴椒。
“姐姐叫雨茴，弟弟就叫晴椒，晴天的花椒！”外公笑著說。
父母均沒有意見，他們是桑春裡最為有名的香料商人，桑春人最愛強烈香氣，茴香與花椒便是店裡最貴的兩種香料，兩個孩子取這個名字，也寄托著希望戰爭早日結束的寓意。
女孩趴在弟弟的旁邊，她黑亮的眼睛認真的盯著這小小醜醜又皺皺巴巴的孩子。
“這是弟弟。”女人以為她不懂，解釋道：“你現在是姐姐了，小小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