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卷棘舉起手機, 屏幕裡剪裁著東京都立咒術高專校園景色的一小片光影,絲絲縷縷的霞光在高高的屋頂上舒展,天空在更深遠的背景裡顯現, 初升太陽的光線非常柔和, 仿佛被裹在一片燃燒的朦朧霧氣之中。
世界一直非常美麗。
哢嚓, 哢嚓。
狗卷棘選了好幾個不同角度,照片也各具風情, 然而,狗卷棘很快就在挑選發送給蘇久言的照片上搞到為難。
——美則美矣。
然而, 每一張看起來都大同小異啊,就像是同一個流水線上生產的工藝品, 總感覺還缺乏某種更能傳達情緒的特色。
狗卷棘苦惱地翻著相冊, 忽然, 他手指尖誤觸到攝像機的自拍鏡頭的按鍵, 瞬間, 所有日出霞光的風景圖消失,他自己的臉出現在鏡頭裡。
鏡頭裡, 白發少年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站在一片朝霞中,身後就是建立在一片鬱鬱蔥蔥古老樹林裡的學校。原本美則美矣卻顯得虛幻的朝霞仿佛簇擁著白發少年, 流光溢彩, 銀白色的短發邊緣都泛著虹色的光彩。
……竟、竟然挺好看的?
狗卷棘下意識就要發送,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 某種強有力的危機感及時阻止了他——等等,我在做什麼?
狗卷棘陷入沉思。
照片裡的白發少年依然身處一片霞光之中。縱然拍攝技術仍有些粗糙,像素清晰度仍然有待提高,但這確實是一張放在男明星寫真集封麵上都沒什麼問題的照片。
沒記錯的話——
狗卷棘拍攝照片,其實隻是想和蘇久言分享此時此刻的心情。但話說回來, 明明分享風景照就足夠的事情,自己為什麼要畫蛇添足地添加個人物進去?
為什麼?
狗卷棘捫心自問。
答案太簡單了。
簡單到狗卷棘甚至沒有回避的餘地。
寡廉鮮恥!
恬不知羞!
就算是內心早早就已經做出補償蘇久言的決定,但自己怎麼就下意識地做出了“以色事人”的離譜行為啊!
他到底在做什麼啊!
——又把自己當做了什麼?!
一想到這裡,狗卷棘羞憤撞牆的心情都有了。然而,偏偏就在這時,狗卷棘心裡竟然冒出了一道聲音,非常自然地接上了這段話。
把自己當做了什麼?
當、當做了……
……呃,老婆?
“……”
狗卷棘拿著手機,站在清晨的微風中,他的身形搖搖欲墜,就像是風再沉重一些,就要吹垮這位還沒見過太多世麵(?)的少年身軀。不久前,五條悟老師剛剛告誡他,比起咒靈,人更險惡。
而現在,狗卷棘覺得這句話該擴展——
比起詛咒師,明顯是自己的內心更幽微,更莫測,更陰險。人最難戰勝的敵人果然是自己。
就好比現在,比起剛剛冒出來的這個念頭,更讓狗卷棘感到驚悚的事實是,他竟然沒有生出多少抵觸情緒,非常平靜地接受了這一設定,甚至,心底的聲音還沾沾自喜地補充——
最起碼,他比朝霞好看,不是嗎?
“……”
“……”
不是個屁!
狗卷棘板著臉,這種感受非常分裂,一半的自己已經躺平放棄掙紮,另一半的自己則察覺到了這種溫水煮青蛙的危險狀態,正陷入一種莫名的驚恐之中。
那麼——
要放棄發送照片嗎?
狗卷棘握著手機的手,正微微顫抖。明明是個稀疏平常的分享行為,此時此刻卻好像承載了太多的意義,以至於讓人感到沉重,或許,很多命運的抉擇就是隱藏在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裡。
「發送中——」
「照片發送成功」
狗卷棘看著Line聊天框裡跳出來的白發少年的照片,那瞬間,他感覺到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這一刻的舉動抽走了。
嗬,他變了。
自己已經不再是原本不諳世事的狗卷棘了,他在被蘇久言用那些誇張言辭刷屏無數次後,明知道對方很有可能會拿自己照片做點“夢男”行為之後,狗卷棘依然——甚至可以稱之為毅然地按下了發送鍵。
狗卷棘捂住了臉,無須用自拍鏡頭,他也知道,自己的臉頰肯定燒得比身後的朝霞還要鮮紅,直奔四十度以上而去。
然而,他不後悔。
隻要想到蘇久言可能會為這一張照片,而重新展露笑顏,狗卷棘就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餘地了,這點犧牲,完全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
*
狗卷棘以為剛剛發生的這一切,僅僅隻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頂多再存在一個接收照片的蘇久言知曉。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雙躲在小樹叢裡的眼睛將這一切都儘收眼底。
樹林裡,乙骨憂太忍不住抱緊了自己。
可憐,弱小,無助。
怎麼倒黴事都讓他撞上了啊。
這件事說來也巧,乙骨憂太原本就是個本分上進的好孩子,又在不久之前直麵夏油傑的“百鬼夜行”宣戰,他能感覺到周圍的氛圍變得沉重,便暗自下定決心,自己絕對要好好鍛煉實力。
於是,乙骨憂太偷偷增加了晨練訓練。
但他在執行這份單人訓練計劃時,絕對沒有料到,自己會在晨練結束返校途中,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