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語音通訊接通了。
蘇久言聽見了對方微弱的呼吸聲, 然而,對方不說話,蘇久言想要打破這片沉寂,但話語幾乎湧到了唇邊, 卻又凝滯下來。
她該說什麼呢?
好在, 對方沒讓這份尷尬持續,他輕輕地問, 依然是那種低沉的少年音:“……大芥?”
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蘇久言立刻意識到, 自己的請求突如其來, 無疑是嚇到了櫻花家的太太, 太太可能在擔心她這裡是不是又出了什麼新狀況。
蘇久言立刻澄清:“鮭魚!”
她很好。
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而櫻花家的太太信了嗎?
出於無法解釋的第六感, 蘇久言覺得,對方似乎沒有相信。
隔著手機,她聽見對方的的歎息。
這歎息聲非常輕, 好像一陣風垂落了花瓣。
蘇久言跟著這聲歎息, 不由自主地跟著揪心。她有心解釋, 其實這隻是為了試驗心理暗示的效果, 但……話說回來,日語裡的“心理暗示”怎麼說來著?
她對不起日語老師。
失去了翻譯器的蘇久言, 完全就是個日語啞巴。
對方繼續說:“金槍魚蛋黃醬。”
蘇久言努力跟上節奏。
這句飯團語……大致上表達了對她的喜愛之情,奇怪, 為什麼會是喜愛, 但那種因為喜愛所以願意幫忙的含義表達的很清晰了。
蘇久言結結巴巴地感謝:“醃、醃魚子。”
對麵沉默了一會兒, 大概是這一次醞釀的時間更長, 倒是沒出現上次音節與音節分得很開的情況,甚至,聽起來溫柔如水:“……今日は休みの宿題を全部終わらせ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
櫻花家的太太重複了蘇久言發給她的話。
這一段話的意思, 就是“今天必須寫完所有假期作業”的意思。
第一個音節入耳,蘇久言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太太,您應該使用更嚴肅點的命令語氣啊,這種仿佛哄自家女朋友去睡覺的男友音是怎麼回事啊?!
這真能起到心理暗示的效果嗎?
很快,蘇久言的疑惑就消失了,現實證明,模仿狗卷棘生硬的一字一頓的說話聲能行,而這種幾乎貼在耳邊低吟淺唱般的男友音也很有效果。
在對方話音剛落的瞬間,蘇久言忽然感覺到,世界安靜下來。
不,不對。
是她心底所有的雜音,都消失了。
蘇久言低下頭,關掉語音通訊,她從來沒有過這麼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從身體到意誌完全都專注於一件事。更有趣的是,蘇久言對這種狀態心知肚明,她依然是自己,甚至,隻要她想,隨時都可以從這種狀態掙脫出來——
但傻瓜才會掙脫呢!
蘇久言端坐到書桌前。
原本,她隻要看到試卷就會感覺到煩躁,但現在這種煩躁感消失了,她變成了毫無感情的工具人,抽出最上方的卷子,攤開,就開始回答題目。
第一題,第二題,第三題……
每一道題目在閱讀完畢時,大腦自然而言地浮現出答案。更確切的說,老師們也沒有指望學生們能在國慶假期期間認真學習,布置的試卷題目都是以鞏固為主,基本沒有什麼刁鑽高深的題目。
專注帶來了非凡的體驗。
蘇久言這才恍恍惚惚地發現,其實,所有的題目答案都曾經在課堂上學習過,隻不過,過去的她根本做不到靜心,第一時間想不到答案,就下意識地自暴自棄,不願意再鑽研深思。
那時候,她和學習相互折磨。
但現在,所有雜念消失了,蘇久言感覺不到學習帶來的苦悶和煩躁。她甚至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原來做卷子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以前的自己怎麼就沒有察覺呢?
寫作業似乎變成了一種遊戲。
題目像是遊戲關卡。
而課本則變成了遊戲攻略。
簡單的關卡可以不假思索地解決,而複雜點的關卡需要技巧,偶爾還需要翻開課本複習原本不太牢靠的知識點。
但蘇久言很快就適應了這種節奏。
她原本不理解,為什麼有人稱解答題目為“刷題”,現在她感覺到了,隻要題目做得夠多,寫作業就從某種腦力活動,變成了單純的熟練度的重複,和刷遊戲活動的積分也沒有什麼差彆。
語文,日語,生物,化學……
一張張卷子被完成,整齊地壘在桌麵上。
蘇久言對於這種“刷題”的活動越發得心應手,甚至酣暢淋漓,當然,也有卡住的時候,比方說,數學老師就在最後一張卷子裡留了幾道難題,明顯不是給蘇久言這類學渣做的,而是給班級裡的幾個尖子生的加餐。
但難題涉及的知識也沒超過課本。
蘇久言試著用前麵做題時學到的幾種解題思路解答,然而,都是推演到一半就卡住了,迫使她不得不再次重溫課本。最終,她發現這道題其實隻要轉換思維,答案立刻破土而出。
好、好有趣。
蘇久言放下筆,這種超難的題目被自己最終解決的快感完全不亞於看到了一本優秀的同人作品,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隻感覺神清氣爽。
最後一張試卷,寫完。
蘇久言成就感滿滿地看著試卷,之前,她也不是沒有這麼趕過作業,但那時候她隻追求填滿整張試卷,至於答案正不正確,正確率有多高,那從來沒被蘇久言考慮過。
哪像是現在——
蘇久言看著這一壘試卷,感覺自己看著的不是幾張紙,而是承載著自己心血的瑰寶。
蘇久言忍不住想再審視一遍自己的成果,但下一秒,她餘光掃過桌麵,就看見書桌後麵兩張陰森森的臉,死魚般的眼珠正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
鬨、鬨鬼了?!
蘇久言差點一個哆嗦,就從椅子上翻下來,但好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她認出了這兩張熟悉的麵容,她倒抽一口冷氣:“爸爸!媽媽!”
“……”
“您倆躲在書桌後做什麼?!”
被女兒點破了身份後,蘇爸自然也從書桌後麵爬出來,他和蘇媽應該已經在書桌後蜷縮了一段時間,以至於爬出來的時候,手腳都有些僵硬。
“這不是躲在書桌前,是不想打擾你學習。”蘇爸梗著脖子,強詞奪理,他揉著手腕說,“……你媽媽都喊你好幾次吃飯了,但你嘴巴上答應了,實際上完全沒行動啊。於是,我們就上樓來看看小言你在做什麼……”
說起這個,蘇久言的腰杆就挺直了。
她從來沒有這麼理直氣壯過:“我在寫作業啊!”
太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