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月是謝知潮的同門師妹。
她的恩師元英真人座下原本有七名弟子,可大道之爭何其激烈?若是不能功成,就隻有身亡的結局。發展到了如今,隻餘下大師姐師無方、她以及最後入門的小師妹嬴月還活著了。小師妹年方十六,才築基不久,那張天真快活的臉上還存著一團稚氣。到了築基期想要曆練,也不是不可,但落日墳丘對小師妹而言,實在是太危險了。而且,她都沒有稟告大師姐,而是偷偷下山來的!
謝知潮看著她就頭疼,可想到在下山後短短數月,就被人騙走丹玉、法器不計其數,她心中憋著一股氣始終抒發不出來。
“我也是聽說了太一劍的消息,才過來的。”嬴月的聲音很輕,她委屈巴巴地望著謝知潮,好似一隻迷途的林間小鹿。
謝知潮:“……”她這小師妹除了好騙之外,還有個毛病,那就是十分傾慕雲中君。她倒是沒有異想天開要得到太一劍,而是試圖瞻仰一番,近距離與雲中君接觸。“雲中城的那位也來了落日墳丘,你最好不要提起太一。”謝知潮疾聲厲色。
可嬴月並不怕看似凶惡的謝知潮,她放軟了聲音撒嬌道:“二師姐——”
謝知潮拿她沒轍。她這小師妹天不怕地不怕,就畏懼溫溫柔柔的大師姐。興許因為她的功法都是大師姐代師授業,見著大師姐就有種要被檢查作業的緊迫感。“我會將此事原原本本說給大師姐聽的。”謝知潮板著臉道,一個才入築基期的小修士,來這邊湊什麼熱鬨?!還跟著一群藝不高但人膽大的混賬東西一起來!要不是她恰好見到了,這小家夥可能早就屍骨無存了!
謝知潮右手中指、食指並攏,抵著唇輕輕地噓了一聲。離穀之中,氣機混亂駁雜,出沒的邪魔並不少。雖然有修道士在這邊清剿,可這不代表著能夠將後背交給其他人。對付邪魔時能夠聯合在一起,但是結束後就不一定了。不久前為了將小師妹從漩渦中拽出來,她受了點傷。如今找到這麼個清靜之地,可不容易。
嬴月眨了眨眼,眸中滿是愧疚。她剛想回答,隻是一看謝知潮的動作,立馬醒悟過來,捂著唇點了點頭,一雙閃爍著淚光的眼睛變得霧蒙蒙的。
“咚咚咚”的聲音清晰地從外頭傳來,仿佛巨錘敲擊著山穀。
嬴月的修為低,隱隱有幾分不安。她雙手抱著膝蓋,不動聲色地朝著謝知潮身側靠了靠。謝知潮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她的動作,但是沒有理會。她伸手按住了刀,神色不由得肅穆起來。她頭一回來落日墳丘曆練,可不代表著她不知道此間的情況,這樣大批量的邪魔入侵,怎麼看都不太尋常。而洛水宮的陰陽柱和天輿盤似乎都失去了作用,至少從一些幸存的散修口中,她聽到的是洛水宮謊報消息這樣的抱怨。
罡風逐漸地猛烈起來,連帶著敲擊聲也變得沉重。仿佛地龍翻身,山體劇烈地震顫,洞中石塊撲簌簌地下墜,砸在了地麵發出碰碰聲響。饒是嬴月也發現了異狀,不遠處一定有人在鬥戰!她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鬱,可她是不周弟子,斷
沒有怯戰的道理,咬了咬唇,右手緊緊地抓住劍。
“走!”謝知潮暗罵了一聲倒黴,這個地方不能再留下去了,保不住被山體給掩埋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提著刀如一道虹光。犀利磅礴的刀氣向外散去,砸落的石塊尚未近身,就被那股磅礴奔湧的刀意碾成齏粉。
外頭的確還在打鬥,而且動靜不小。除了那些沾染了邪魔氣息的猙獰惡獸,還有至少五個邪修,其中一半的修為是金丹期的。至於他們的敵手,大多是洛水宮的弟子。離穀邪魔頻出,就算是再不甘願,洛水宮修士也要來此鎮守的。邪修們下手們可不留情,將那一條條血魄不放,加上汙穢法器的邪光一放,跟洛水宮弟子有來有往,打得驚天動地。
要是謝知潮孤身在此,她一定會將刀一振,加入廝殺的隊列,可偏偏身後跟著小師妹。同門和師妹之間,謝知潮很快便有了取舍。眼前著前方攔截的修士,她眸光微微一沉,肩膀微微一晃,隻聽得哢啦一聲轟然巨響,一道刀光化作了冥冥的、難測的玄氣向著前方悍然劈下!刀光與那血魄碰觸的瞬間,蕩開了一陣陣罡風氣浪。謝知潮沒有收手,刀勢變得越發洶湧猛烈。那邪修原本還在嘿然笑著,但是很快的,就維持不了平靜了。血魄被刀光斬破,散成了一團精氣,可它們並沒有重新凝聚,反而在殘餘的刀意下被徹底化去。
“不周弟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那邪修眼中掠過了一抹晦澀的光芒。往常他們是不敢大肆行動的,可如今得到罪惡長廊那些前輩的支持,便想著放開手腳跟仙門修士鬥上一回。他們也確實是這樣做的,屠戮了不少修士,吸攝了他們的精血,甚至還有閒心對比散修和大宗弟子的區彆。他原本不想放過謝知潮,可對上那混冥難測的刀光,到底放棄了念頭,而是轉向了另一頭繼續與洛水宮弟子廝殺。要是能夠將這些人留下,也算是不錯的收獲。
謝知潮沒有回頭看邪修與洛水宮弟子的廝殺,隻是離開前,朝著那鬥戰最激烈之處狠狠地劈了一刀。至於是生是死,全看那些弟子的本事了。謝知潮一氣遁離數裡,隻不過想到發給薄道友的消息,她並沒有離開離穀。到了風波平靜之地,謝知潮皺著眉看了眼駕著遁光搖搖晃晃的嬴月,道:“師妹回不周之後,還是先鞏固功行吧。”
嬴月見謝知潮臉色不太好看,乖巧地應了一聲,沒有頂嘴。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謝知潮終於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她麵上的喜色按捺不住,立馬迎了上去,笑道:“薄道友,你可終於過來了。”
衛雲疏一頷首。來離穀的路上也不是一帆風順的,途中碰到了好些個罪惡長廊的弟子,一一解決了她才繼續前行。瞥見了謝知潮身上已經乾涸的斑斑血跡,她眉頭微微蹙起,低聲道:“謝道友受傷了?”
“小傷。”謝知潮擺了擺手,爽朗一笑,將縮在身後一臉好奇地望著衛雲疏的嬴月一拽,指著她道,“這是我小師妹嬴月。”頓了頓,她又將衛雲疏介紹給了嬴月道,“薄風流薄道友。”
嬴月眨眨眼,乖巧地打了聲招呼後便不再多言。隻是她的眼睫顫
動著,時不時拿那好奇的視線去窺視衛雲疏,她也沒敢多看,生怕被衛雲疏發現了。謝知潮將她的舉動收入眼中,眉頭鎖得更緊,隻是不好在這個時候教訓嬴月,索性不再管她,朝著衛雲疏道:“薄道友,雖然說離穀這邊是邪魔出沒之地,可在過往的宗卷上,邪魔都不會這樣放肆大膽,要捕捉修士,往往也朝著散修下手。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們像是被某種存在驅動,聚合在了一起。”
“也許是北洲那邊不好攻破防線,便準備從落日墳丘下手?”衛雲疏沉思片刻,又簡明扼要地說清楚了斜穀的情況。末了,才總結道,“洛水宮的真器恐怕不起作用了,可如今我看洛水宮弟子甚至是一些散修,都十分依賴著它。”
“畢竟是依靠習慣了。”謝知潮冷笑了一聲,她望著衛雲疏,又道,“我這師妹不過築基修為,讓她跟著我到處行動,我有些不放心。我準備將她送去一處安全之地,再回頭清理這些邪修,薄道友以為如何?”
“這株混沌樹異常活躍,恐怕是件壞事。”
衛雲疏安靜地聽著。
她在看見嬴月的第一眼就瞧出來了,她才入築基期不久,連周身氣機都不曾收束完整。在這等情況下,宗門長輩一般不會將她放出來的。故而在聽了謝知潮的話語後,她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好”。隻是——洛水宮駐地那邊也不見得安全。她看著謝知潮的神色,將心裡想的話說了出來。
“我曉得。”謝知潮對洛水宮印象壞得不能再壞了,她哪裡會將小師妹送到那處。她從乾坤囊中摸出了羅盤形狀的陣盤,伸手在指針上撥了撥,“我出門時,大師姐給我祭煉了一套陣盤,隻是這東西啟動起來有些費時,勞請薄道友替我護法。”其實也不是陣盤難用,而是她不小心將大師姐送來的配套口訣弄丟了,得用其他法門催動。原本她不覺得自己有需要用這陣盤的時候,可偏偏小師妹出現了。
“二師姐?”嬴月隱隱有些不安。
謝知潮笑道:“小師妹不要憂心,大師姐祭煉的法器不會差,一旦陣盤啟用,就連元嬰境界的修士都打不破。等到這邊的麻煩解決了,我再來接你走。”她沒準備告訴嬴月出來的法門,要是讓這不安分的小師妹知道了,她的一切布置都白費了。
衛雲疏朝著謝知潮溫聲笑道:“謝道友放心吧,我不會讓旁人闖至此處的。”
她袖中掠出了一道煙雲,緊接著,在靈力的催動下,這煙雲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大。隻是這仙氣充盈的縹緲之相在落日墳丘隻怕會更引人注意。思忖了片刻,衛雲疏指尖彈出了一縷墨色。這水珠大小的墨色頃刻間就融入了煙雲中,霎時間將煙雲染得陰慘慘一片,淒風烈雨,隱隱藏著哭喊聲,煞是陰慘。
衛雲疏在山頭坐定,將神識向外一放,關注著四麵八方的動靜。
此刻。
在數十裡外,一群邪魔正與雲中城的修士打得難解難分。半空中的陰雲裡,還藏著兩名罪惡長廊的弟子,他們的麵貌陰鷙,一副鬼相。
“周真人他們說得是哪一處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