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見那如拳頭般的寶珠飛出時,雙眸驀地一凝,可等與法器氣機接觸後,他便知道此物雖是真器,但也沒有任何攻伐與守禦之能,而是單純用來定壓靈力狂潮的。他同樣不願意見靈穴之中靈氣暴動,故而不準備對真器出手。他注視著眼前踏著長河而來的洛泠風,並沒有因得到的訊息有誤而產生慌亂,他將身前那片炫目的銀光催動,宛如千萬劍鋒齊齊出鞘,直至嘩啦啦作響的水潮。他修的是“十二感應神梭”,此神梭遇到了靈機就會暴漲,有一化二再化多,直至千千萬萬。在靈穴之中任由他支取的靈機是無儘的,故而他的這種法門可以發揮出最大的威力,根本不怕被什麼打散了。
洛泠風伸手向前一點,洞淵重水毫不留情地向著道人身上打出。她朝著道人露出了一抹輕慢的笑容,將一幅數尺長的寶圖祭出。這同樣是一件真器,名喚“寰瀛真形圖”,是雲中城的祖師踏遍萬裡山河畫成的。這一開始隻是一幅輿圖,不得雲中城的修士重視,畢竟比起走遍四海看風光景致,他們更想增強自己的鬥法能力,因而這幅圖一直在寶閣中蒙塵,直到衛雲疏將它重新祭煉了一回。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花鳥蟲魚,俱是活靈活現。不過洛泠風拿到此物時,發現它還有另一種妙用,就是吸收靈機地氣,蘊養圖中山河。如果這件法器能夠成長為道器,無疑是個小世界。
洛泠風可沒有跟道人纏鬥的打算,她將“寰瀛真形圖”一展,便見此圖在上空鋪展開來,眨眼便蔓延百丈之遠,形成了一幅遮天蔽日的奇圖。在圖的下方,無數白茫茫的雲氣湧動,而靈穴中的靈機也往其中衝去,顯得波瀾壯闊,極為磅礴。這一截使得道人的十二感應神梭一滯,在洞淵重水砸落後,紛紛靈光破碎。墨色的水珠在彌漫的煙雲中流竄,在劈啪聲響中帶出一連串的雷霆電光,聲勢可怖。
“不久前才與周玉霄鬥法受了傷,我們去助洛真人?”謝知潮扭頭看衛雲疏。
衛雲疏一頷首,溫和道:“理當如此。”可話雖然是這麼說的,她並沒有直接掠向罡風卷動的陣中,而是將遁光一轉,向著那光滑明亮如鏡麵的“山峰”打去。先前已經在人前使用了神通,如今也不再避諱什麼,隻想儘快將這詭異的陣法摧毀。
一氣九禦天雷威能極為宏大,紫電流竄間,數息之間就編織出了一張遮天蔽日的電網,一道雷霆裹著磅礴恐怖的聲勢如飛瀑倒泄,一時間將靈穴世界中的天幕都映襯得發紫。霸道威猛至極的雷霆劈下,如龍蛇狂舞,橫亙長空。隻聽得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爆響,群山都開始震顫。
那與洛泠風纏鬥的道人自然察覺到了那邊的聲勢,看著風雲交彙、雷電交加的場麵,他的眉頭倏然間一皺。此處在靈穴之中,與地淵隔了一層,加之定潮珠在,再大的聲勢都無法傳出去。他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前方如千軍萬馬奔騰、橫掃四方的墨色長河,臉色著實是難看。洞淵重水完全是以“力”勝的,他的神梭在靈機下原本能夠綿延無儘,抵擋一二,可眼下靈穴中奔湧的靈潮儘數被“寰瀛真形圖”所劫,這導致他應付起
洛泠風猶為吃力。他雖有心阻止那雷霆,然而沒法從戰局中抽身。
枯瘦道人一個恍惚,便被洛泠風抓到了一個破綻。二百六十滴洞淵重水盤桓凝聚,宛如浩浩長河,所到之處罡雲四散,就連那靈潮都因之後湧。枯瘦道人察覺到自己出錯了之後,腳步轉動著,隻是都是無用功。十二感應神梭化作的銀芒被水潮衝刷得七零八落,半空中俱是破碎的光。道人自己也被重水打中,身上護體靈光四散,整個人倒飛了出去,猛地吐出了一口血來。他掙紮著站起,掩著唇咳咳了兩聲,眼中掠過了一抹狠色,伸手往袖中一抹,立馬取出了一個劍盤來。
這是他昔日殺死了一名不周弟子後得來的,隻是怕不周弟子報複,他極少拿出來使用。劍盤一催,便見萬道凜冽的劍光齊發,仿佛要將存在的一切都撕碎。可倉促之間催動的劍盤並沒有發揮它應有的力量,在藏著洞淵重水的水潮湧來時,那些劍芒都被逼了回去,劍盤本身更是被重水撞成數片,散落在地。
道人看得心驚肉跳的,眼見著浩浩蕩蕩的水潮逼近,他忙不迭將自身存著的法器扔出,希冀借此擋上一擋,同樣是元嬰境界,可他在洛泠風的手中,根本支撐不了多久!這個念頭一起,道人的心沉了下去。他駕著遁法拚了命地向外飛掠,希冀避開水潮。如他料想的那般,長河奔湧抵不上遁速,他一開始的做法是錯的,不該立在原處不動,而是該駕著遁光遊鬥。心念才起,數道鋒利的寒芒便映照在了他的眼眸中。
是劍術!
道人心中警鈴大作,動作越發顯得慌亂。劍芒時隱時現,幾l乎一瞬間便騰躍到了他的跟前。那劍芒似乎不想取他的性命,繞了一個圈,懸立在半空中嗡鳴。道人頭暈目眩,他向著四周望去,隻見自己置身於劍海之中,根本沒有遁逃的機會。“洛真人真是好本事。”枯瘦道人憤恨地瞪著洛泠風,又譏誚一笑道,“隻是此事由尊者以及洛水宮的那位真人一道主持,天穹上映照的隻是虛景,這般陣法好幾l座,隻是催動靈機之用,就算毀了這裡又如何?驚動了尊者,閣下彆想從這邊走出去。”
見洛泠風神色不變,他又道:“說起來,這顆心與洛真人頗有淵源吧?說來也是可笑,爾等自詡仙門正道,可行事比我們詭異凶狠多了,連至親都不放過,當真是禽獸。”
這邪道人似是知曉不少洛水宮的事情,專門挑一些往洛泠風的身上紮刺。洛泠風踏著水潮,抱著雙臂,饒有興致地看著邪道人,等到那藏著陰森與惡意的聲音消失,她才慢條斯理道:“說完了嗎?”洛水宮什麼樣,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難道他們還覺得自己對洛水宮有所期待嗎?當真是可笑。她心念一動,將劍光催起,目不轉睛地看著劍芒將邪道人身上片片血肉削去,隻餘下一副森白的黏連著發暗血肉的骨架。慘叫聲不絕於耳,洛泠風勾著唇角笑了起來,伸手將破碎的乾坤囊中露出的一本密冊攝來,一拂袖讓水潮徹底將白骨碾碎。
遮天蔽日的雷霆還沒有散去,無數咆哮著的天雷落下,那宛如鏡麵的山體開始破裂。衛雲疏、謝知潮聯手解決這陣法
,七星陣勢已經被她們毀了一小半。洛泠風仰起頭看那顆脈絡俱全的、還在跳動的鮮活心臟,眼眸中頓時掠過了一抹森森的殺意。她掐了一個法訣,“寰瀛真形圖”中氣息浮動,慢慢走出來了一個身形虛幻的女童,真是此圖的器靈。
“將那七星絕靈血樁定住,不要讓陣勢崩潰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洛泠風吩咐道。所謂山體其實是從百屠地淵中打入靈穴中的血樁,那些人想要以此陣勢,再借來靈穴中磅礴的靈機祭煉那顆心臟。洛衡君想要“聖人心”,那就讓他成功吧。洛泠風眸光暗沉,她伸手壓在了胸口,仿佛那空蕩之處漸漸與天穹上的心跳節奏合拍,她踏著水浪大笑了起來,周身旋動的靈氣變得恐怖而又陰沉,好似蟄伏在暗處的惡獸。
邪道人身亡後按理來說,少了主陣之人,解決“山體”會變得容易點,但是很快的,衛雲疏就發現了異狀。無數雷氣仿佛墜入了一個無窮儘的黑洞中,沒有半點打在“山體”上。謝知潮同樣眉頭緊皺,連綿不絕的刀光交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可在刀網收緊的時候,處於刀光中心的隻有一片空茫。
“不對勁。”謝知潮眉頭蹙起,身軀始終緊繃著。耳畔除了雷霆與水潮中,沒有其他的動靜,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安。
“是。”衛雲疏點了點頭,她平靜的視線轉到了陣心處的洛泠風的身上,神情微微一變。在解決了邪道人後,洛泠風沒有摧毀“山體”,反倒是坐在了八卦祭台上!那些被“寰瀛真形圖”吸入的靈機此刻儘數吐了出來。經過真器一打磨的靈機越發純粹濃鬱,此刻噴湧在了那心臟上,逐漸地燒成了一團赤紅色的火!餘下的“山體”上光芒流轉,也跟著變得紅彤彤的,像是滾動的血。至於被打散的“山體”處,則是出現了一道道虛幻的血色氣柱,而追溯其氣機,分明是從“寰瀛真形圖”中投映出來的!
“洛泠風在催動這個邪門的陣法。”衛雲疏眼皮子一跳,得出了一個結論。
“她這是要做什麼?”謝知潮大驚失色,怎麼也想不明白。瞧她斬殺邪魔的利索樣,的確是仙門修士。可眼下祭煉那明顯散發著邪機的東西,又是在圖什麼?謝知潮定睛望著前方。八卦祭台中,墨色的煙氣在衣襟上滾蕩不已,唯一的亮色是那雪白的頭發,但是瞧著總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不知道。”衛雲疏搖頭。
洛泠風的行事都是無序的,她的一舉一動都不會被人輕易猜透。
在“寰瀛真形圖”的陣法下,除非拿出一件攻伐真器將它毀了,要不然是休想打破陣勢了。而衛雲疏身上的攻伐真器不多,最鋒利的便是還在被蘊養的太一劍。可她並不想完全地暴露身份,隻能用自家推演的神通。注視著激蕩的靈機,她輕歎了一口氣,往前邁了一步道:“洛真人,這是何意?”
洛泠風一振袖,打散了那烏煙瘴氣的氛圍。她笑吟吟地望著衛雲疏,慢悠悠道:“有人借助靈穴祭煉法器,本座向來樂於助人。”
衛雲疏:“……”要是她說這句話時眼中沒有透著凜冽的殺意就好了。
謝知潮有些
不滿洛泠風的舉動,拔高聲音道:“這是一顆心臟,是邪法。”
“是啊,一顆心臟。”洛泠風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謝知潮的心口,語氣中透著陰森的惡意,她抬起手撫了撫鬢發,又眯著眼輕聲道,“還是一顆天道恩賜的聖人心呢。”得到天道眷顧的人,修道之途極為通坦,一舉一動都是順應天意。旁人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獲得的,懷有聖人心的則是觸手可得。在浮黎仙域的記載中,上一個聖人心出現在二千年前,也是仙域中最後一個摘取道果的飛升之人。“你們想不想要啊?”洛泠風放柔了語調,又笑著問。她笑起來極好看,如冰雪消融、百花初綻,帶著蓬勃的春意,隻令萬物失色。
謝知潮聞言眉頭蹙得更緊,朗聲道:“奪來的東西,不是自己的。”她凝望著洛泠風,又義正詞嚴道,“洛真人既然知道這是邪物,怎麼還助人祭煉?難不成與罪惡長廊勾結不成?”
洛泠風反問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她看了眼懸在半空的定潮珠,輕輕一笑,“我若是將定潮珠收起,然後催動整個靈穴裡的靈機,你們中有誰能夠走出去?誰會知道我做的事情呢?”
她的神色平靜,狀若無意提及。可謝知潮心中一陣惡寒,因為洛泠風說的是她完全做得到的事。她在這隻是一道化身,本尊還在雲中城洞天福地裡,但是她與衛雲疏就不一樣了,絕對會被暴動的靈潮衝毀。
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讓她繼續推動百屠地淵的邪修祭煉這顆心。“薄道友?”謝知潮轉向衛雲疏,輕輕地問。
衛雲疏歎聲道:“洛真人非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