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泠風對上那雙平靜如秋潭的眼,笑容微微斂起。她心中驀地浮現了一種厭倦的情緒,將洞淵重水向外一推,冷淡道:“既然如此,二位一起動手吧。”
衛雲疏見她鐵了心要推動那顆心臟的祭煉,也是頗為無奈。她將拂塵一收,法訣催起,那散開的雷雲重新聚攏來,黑沉沉的,像是天上的山倒塌了。紫色的電芒如蛇流竄,頃刻間便結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雷網。雷霆蓄勢,數息後毫不留情地朝著八卦台上打去。
洛泠風見衛雲疏直接動手,瞳孔驟然一縮。她站起身,凜凜的殺氣重新騰升。她目不轉睛地望著衛雲疏,試圖從那張平凡的臉上看出點情緒來,可惜沒有找尋到半點心緒起伏的蹤跡。二年前的那一天,衛雲疏的神色是會說話的,一雙隱藏著無數情緒的眼眸,一種欲說還休的淒哀,最後化作了一種看破一切的釋懷。那些豐富的情緒勾勒出了一個“衛雲疏”,從此像一根毒刺紮在了她的身上,沒有辦法再拔除。
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沒有恨?
是不是認錯人了?她其實不是衛雲疏?可除了衛雲疏,誰能用那兩門神通。
紛亂錯雜的情緒像奔湧的海潮,將她的理智和平靜淹沒。二百六十滴洞淵重水團成了烏黑的水潮,帶著那足以與雷霆之音一較高下的轟鳴聲向前砸去,罡風四散,靈機暴動不已。
“謝道友小心。”衛雲疏話音落下,使出“二光擒龍印”
這樣的大神通,二光垂象,猛地壓住了那飛濺的洞淵重水。數息之後,日月星二光儘數破散。可謝知潮也找到了機會,駕著一道璀璨的亮芒,拉開了與那洶洶水潮的距離。正麵交鋒,洛泠風帶來的壓力遠比先前與周玉霄一道的無名女修更甚。
洛泠風看著衛雲疏那顯而易見的庇護之意,冷冷地笑了一聲。她伸手輕輕一按,那奔湧不息、氣勢磅礴的水潮驟然一止,隻在原地翻滾,發出了無數瀑布同墜的巨大轟鳴聲。“薄道友怎麼不拔劍?”洛泠風忽問道,“是道友瞧不起我麼?自認為以金丹之身越境戰勝元嬰,是輕而易舉之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謝知潮扭頭看衛雲疏,驚疑不定。
自相識以來,衛雲疏鬥戰從沒有用過劍,甚至連兩門神通也極少使用。可聽洛真人的意思,她是個劍修?
衛雲疏眼皮子一顫,差點以為被洛泠風看出端倪。可要是洛泠風真認出自己,她還會是現在這樣的反應嗎?衛雲疏定了定神,鎮定自若道:“薄某並非劍修,為何要用劍?”
“是麼?”洛泠風笑了笑,又說,“先前道友守在了離穀,我還以為道友是衝著太一劍才藏身於那處的呢。”
“誰不想借太一劍一見雲中君昔年的風采?”謝知潮左看右看,最後含笑道。
洛泠風眼眸含笑:“雲中城中,有不少雲中君的遺物,當真想見,我可帶你們去一趟。”
謝知潮可不相信她的話,畢竟前不久還露出了幾l分殺機。
衛雲疏不想理會那些話,她朝著謝知潮傳音道:“我牽製住她,謝道友,你設法毀了八卦祭台。”
謝知潮有些擔憂地瞥了衛雲疏一眼,洛泠風喜怒無常,她現在無法確認對方是不是真的動了殺念。
衛雲疏溫聲道:“放心,我有辦法自保。”她腳下騰起一道雲氣,身上靈機往上一衝,頓時化作了一道渺渺的、變幻莫測的玄氣,其中無數紫電雷芒奔騰,引動爆裂震動之聲。靈穴中的靈氣被衝得四散,就連那浩浩長河也被撕裂開來。這“一氣九禦天雷”威能極大,靈力越是深厚,雷霆越是凶猛。要是有肉身為基,氣勢還能往上拔升一層,可如今隻剩下元魄凝形,一舉一動間,彆說沒法發揮最大威力,連自身的精氣都因莫大的壓力而被撕扯下。待到此事終了後,得往不周之巔走一趟,請“天鑄”打造一副軀殼來。
洛泠風見衛雲疏動真格,眸色變得越發幽深。她抬手朝著謝知潮所在之處劃了一道,之後沒有再管她,而是全神貫注地望著衛雲疏。如果在盤渦深淵時,她使出自身全部本領,最後輸的會是誰?她被雲中君的身份束縛著,周旋在那樣的小人之中,可仍舊不改初衷與熱情,她為什麼會選擇死路?眼前的人能不能給她一個答案?
呼嘯的水潮中隱隱響起龍吟之聲,旋飛的洞淵重水當真如矯健的黑龍衝向了雷霆之中。轟爆聲不絕於耳,可在雷光四散後,那條黑龍隻被打翻了鱗片,來勢仍舊洶洶。衛雲疏見狀後退,身前的玄氣中拍出一隻白色光芒團成的巨掌來,五指一握便攏住了躍動的水潮。砰一聲巨響
,巨掌暴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漫天都是被拍散的氣煙。洞淵重水還在竄動,撞上了新一輪潑灑下的雷火。
那頭謝知潮設法越過那道“河漢之界”前往八卦祭台。
可這道劍氣生成的無形之界裡,無數空間層層疊疊的,仿佛不停湧動的水潮,眼見著近在咫尺,實際上得跨越千萬裡。不周之中倒是有同門修“天涯若比鄰”這一神通,可在瞬息間騰躍到跟前,可她卻沒有悟到這境界。
衛雲疏垂眸瞧見了謝知潮的窘狀,她思忖片刻,指尖向下一點,原本撞向洞淵重水的雷霆俱是向著下方的“河漢之界”砸去。可這麼一來,她自身就暴露在了洞淵重水之下。不過她自有應對的法門,不緊不慢地掐著決,使了一個“恒星無量”的神通。這是在她寄魂於盤渦深淵時才領悟出來了。正是沒了肉身,這一神通反而變得好修煉了起來,她之元魄與天星相應,頃刻間就能化轉成星光,隻有有一點星光在,便不會消散。可這一神通也有個缺陷,那就是天星無跡時,就無法再化轉回來。
在漩渦般流動的氣旋中,衛雲疏的身形變得虛幻不定,仿佛一團玉霧,又似是無窮的星光。可就在衛雲疏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應對這一擊時,那轟鳴的洞淵重水倏地在前方止住。按理說以洛泠風的功行,能夠將洞淵重水收束自如,然而她此刻的狀態已是極差,又時時刻刻被那一顆心臟影響著,這麼一收,磅礴的威勢內縮,猛地撞擊在自己身軀上。刹那間,洛泠風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口被敲打的鐘,耳中一片嗡鳴。她的麵色瞬間一白,吐出了一口鮮血來。
衛雲疏淡淡地望著洛泠風。
如果她認出了自己,還會收手嗎?恨意太濃鬱了,早已經將她自己淹沒了。
“洛真人。”衛雲疏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很平靜,像一潭死水,“既然真人無傷我等之心,為何不罷手?”
洛泠風對上衛雲疏的視線,倏地大笑了起來,她問:“你知道是誰祭煉這顆心臟嗎?”
衛雲疏心中有一個猜測,她的嘴唇翕動著,最終沒有說出來。
“是洛衡君。”洛泠風譏諷道,“洛水神宮的宮主,洛衡君。”
謝知潮仰頭看洛泠風:“是洛水宮主逼你這樣做的?”
“憑他也配?”洛泠風的麵上諷色更濃,白發被風吹拂,堪堪遮住了那雙沉寂著暴風雨的眼。洛泠風的氣質冷了下來,仿佛一窟冰雪,流出絲絲縷縷的寒意,透骨而來,令置身於其中的人無處可逃。電光穿梭,投下了忽明忽暗的影。洛泠風抬起手,蒼白的手指輕輕一撥,便將白發掃到耳後時。她漫不經心地抽出一柄七尺長的劍來,左手指尖落在了劍脊上,輕輕地滑了過去,像是舉行某種玄奧而又莊重的儀式。
“不要阻攔我,好嗎?”她偏著頭,輕輕地笑說道,語氣溫軟得像是一場煙月下的朦朧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