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了荒草叢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輕響。
衛雲疏鬆開了小太歲,她的胸腔中浮動著無窮的情緒,不知道從哪裡找尋宣泄口。她的手輕輕地垂下,蒼白的手指默默地攥緊,她自身的事情理不出頭緒,而那關乎整個浮黎仙域的迷霧,也無法輕鬆撥開。她的身軀晃了一下,唇畔慢慢地揚起了一抹笑容,她說:“走吧,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謝道友。”
再度遇到人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
在與浮黎仙域接軌後,秘境裡的日夜與外頭並沒有什麼不同。風中隱隱播散著一股血腥氣,間雜著憤怒的咆哮。小太歲是愛看熱鬨的,恨不得化作閃電飛掠而去,可在瞧見了衛雲疏那沉靜的眼神時,它不知不覺變得乖順起來。
衛雲疏抬頭看著那輪滿月,抬步向前。
月色朦朧,清輝灑向了草木,靈機波動間,驚起了一陣陣的蟲鳴。
小太歲啾了一聲,跟在了衛雲疏身後:“我還以為你要繞路呢。”
衛雲疏沒有回答。如果沒有碰到先前那個妖修,她或許會避開陌生人的打鬥。可現在,秘境裡出現了邪氣,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化身邪魔,她不能不管不顧。在那打鬥的修士依舊是陌生的麵龐,從服飾上瞧不出任何宗派的痕跡,約莫是進入此間的散修。察覺到了有人過來時,鬥法的散修同時收了手,一雙泛紅的目光落在衛雲疏身上,滿懷警惕之色。衛雲疏垂著眼睫,衣袂在風中飄飄舉,她身側粲然的光點環繞,宛如星辰點綴。
那一人看不透她的功行,一時靜默無言。數息後,左側的一位黑袍修士猛地將一枚玉簡朝著衛雲疏拋出。右側之人神情大變,憤憤地瞪著拋玉簡的那人,雙手驀地握緊。他周身靈氣外逸,那股殺機似乎到了頂點。可他沒有貿然動手,而是深呼吸了一口氣,將那事忍了下來。
衛雲疏接住了玉簡,神識在其中轉了一圈,心中頓時了然。是一門“斬諸我”的功法。她沒有仔細看,而是朝著那兩位散修揚眉一笑:“一位從何處來?”眼前的兩人雖麵色凶煞,可理智尚存,不似那妖修般發狂,身上沒有太多的邪氣,衛雲疏便將自己的殺機藏了起來。
一名散修閉緊了嘴巴不想回答,可先前扔出玉簡的道人則是麵無表情道:“東邊一十裡處的天星碑前。”他自忖沒有本事對付衛雲疏,便想著早早地將人打發走。
“天星碑?”衛雲疏有些疑惑,她記住了這個名字,朝著兩位散修一拱手,拂袖便走。既然與邪修無關,那他們的恩怨就是自家事,輪不到她來管。
衛雲疏才化作流光遁走,那陰著臉的修士就怒聲道:“你怎麼告訴她?還將功法玉簡扔給她?我們到哪裡再影拓一份?你知道避過那些人耳目有多艱難嗎?”
知會衛雲疏的修士咧嘴一笑:“我們?”他嘲弄地看著眼前人,“道友先前還要我的命,想要獨占玉簡呢。既然我得不到,那道友也彆想得到。至於那邊——人抵達了之後,結果到底如何還難說呢。”他深深地看著發怒的道人一眼,將法訣一
掐,也駕著一道遁光離去。另一人神色一變再變,最後權衡一一,到底沒有追上去,而是服下了幾枚丹藥調理靈機。
另一邊,衛雲疏向著東邊飛掠。尚未抵達那座“天星碑”前,便聽到轟然的爆響,宛如泄洪一般,聲勢可怖。夜風森寒,濃鬱的血腥味縈繞,始終揮之不去。衛雲疏心中微凜,一股寒意躥升,她飛速地遁行,那掩在夜色下的東西終於變得清晰起來。無數靈機交錯,隆隆的聲音連接不絕,像是從天穹的另一端傳來。十多名修士在半空中打鬥,整個地麵都在劇烈搖晃,法器與靈機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不祥的紅光。
衛雲疏眉頭緊皺,一眼就看到了幾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是謝知潮與幾位不周弟子!她想也不想就抬起拂塵,朝著前方拍出一道靈力。在一片清脆的破裂聲中,那股紅光崩散。原本被牽製住的人也找到了機會,將刀光一催,悍然朝著前方斬去。
謝知潮從那鬥戰的陣勢中退了出來,掠到了衛雲疏的身側,揚眉喊了一聲:“薄道友。”跟著她的不周弟子也退了出來。而那原本圍攻他們的散修想追,可瞧見衛雲疏後,眼神驀地變得忌憚起來,遲疑了片刻,隻立在原處目不轉睛地盯著。
散修之中有元嬰修士,而謝知潮等一眾不周弟子中,以謝知潮功行最高,可金丹的修為對上元嬰委實艱險萬分。不周弟子多多少少受了傷,血跡洇濕了法衣,暗沉的、斑駁的一塊,極為清晰。衛雲疏蹙著眉,她低聲問:“傷勢如何?”
謝知潮擦了擦唇,灑然笑道:“不要緊。”她的視線落在了被散修們護在身後的“天星碑”上,又跟衛雲疏解釋道,“那是記載著道文的天星碑,裡頭隻藏著一門名曰‘斬諸我’的功法。此功法極為玄異,教人在進境的過程中,將非念儘數斬下,從自我中拋出,而不是像我等這般以心降服心魔。這法門的確便捷了許久,可我同冉師姐都覺得怪異。非我乃惡念之化,斬出後又會到哪裡呢?”說到了這裡,謝知潮的神色變得凝肅起來,“冉師姐拓了一份天星碑的碑文,準備將它帶回不周研究,隻令我等在此處守著。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瞧見了,這些散修過來了,想要讀碑文上的道法。”
一道冷銳的譏誚聲驟然傳出:“你不周倒是說得冠冕堂皇,秘境無主,這碑文我等為何不能取?功法為何不能修?就算真有什麼缺陷,影響道基,那也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與不周沒有半點關係。我看閣下就是借機占據所有的好處,阻攔我等尋道之路!”
“可笑!我不周若是想獨占秘境中的一切,那就封了秘境的入口,不讓你們進入。”一位不周弟子將劍氣一震,怒氣衝衝地反擊。
說話的元嬰道人一臉嘲弄,他的視線始終落在了衛雲疏的麵頰上,左手籠在了袖中蓄勢。他拔高了聲音道:“那是因為浮黎仙域規矩如此,你們縱然能攔住我們這些散修,難不成還能攔住另外二宗的弟子嗎?你不周也要博取名利。”話音落下,在他們的身後響起了數道應和聲。天星碑在此,哪個不想去參其中的法門?不周弟子阻攔在前方,已經讓他們的心中燒著火
。
謝知潮眼光如刀,她的臉色沉了下來,對著衛雲疏傳音道:“如今隻是散修在,等到無塵海、洛水神宮一眾過來,還不知事態會變得如何。冉師姐本來想帶走天星碑,可這石碑像是長在了此處,以搬山術都移動不了分毫。”謝知潮心中也是無奈。到了秘境中有一陣了,唯一的幸事便是與不周弟子碰頭,要不然局麵會變得更加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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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雲疏聽了,從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簡來,正是先前散修拋給她的,她並沒有仔細瞧。如今聽謝知潮這麼一說,便分出了數道神識入了玉簡,暗暗地推演出這門功法來。這並非是主修的根本道法,而是一種輔功。浮黎仙域中有罪惡長廊在,修士容易被邪魔之念侵擾,往常隻靠修心法度過這一劫。但是按照“斬諸我”這一門功法所言,一切就有所不同了。他們隻需要將雜念一一斬出,隻留下一個純粹的真我,不僅遠離了邪魔,連自身境界都會更上一層樓。這一功法傳出去,浮黎仙域的修士必定趨之如騖。當有捷徑在眼前時,誰還願意一步步走荊棘路。
但是這一門功法的缺陷也是極為明顯的,自身的“雜念”借著功法斬出去了,可它並沒有真正消亡,而是被驅出去,始終停留在浮黎仙域。一個兩個人的雜念撼動不了大局,可百個千個乃至萬個呢?他們是壞的一部分,是汙穢,是陰魔,日積月累之下,它會給浮黎仙域帶來什麼?除了第一個北洲罪惡長廊,衛雲疏想不到其他的可能。衛雲疏擰著眉,想到了“罪惡長廊”時,心中一點靈光閃過,可尚未捕捉到,便又消失不見了。
此刻並非思考的時機,將神識從玉簡中收回來,衛雲疏心中有了決斷。她溫聲道:“冉師姐說得不錯。”一些功行低的弟子看不出功法的缺陷,得到了它定會如獲至寶。至於那些修到了元嬰境的,難道會不知道功法的錯漏嗎?隻是心想著自己,認為將雜念斬出去就與自己無關了。
“天星碑中的功法不能修。”衛雲疏抬眼,對上了那元嬰修士目光,語調輕緩,卻藏著不容反駁的堅定。
那元嬰真人笑容譏諷:“道途是我等自己搏的,既然道念不同,那道友就動手吧!”最後一個字落下,他袖中一支森白的筆點出,墨跡在半空中揮灑,化作了一枚枚逸著寒氣的字跡,猛地向著前方落去。
衛雲疏拂塵橫掃,她定睛注視著那一支白色骨筆,擰眉道:“門前雪?閣下是宿天衡前輩的傳人?”
元嬰真人眼中露出了一抹訝色,他持著那支白骨筆,沉沉地望著衛雲疏,皮笑肉不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