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變了又變,他張了好幾次嘴,這才結巴著問:“我、我們有飛機大炮了嗎?”
“有!”
何止是飛機大炮,甚至還有航母衛星超級計算機和航空站呢!
決定劇透,但把持住劇透最後一絲底線的孟茜茜大聲道。
“那……那所有人都吃飽了嗎?”
“吃飽了!”
甚至許多人都開始浪費了。開始瞧不起吃飯吃得乾乾淨淨的人了。
想到網絡上那些鄙視他人“小家子氣”的帖子,孟茜茜就胸悶。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能有什麼好處?”
狗子渾然不覺孟茜茜對他的隱瞞,他那張滿是曬斑的臉漸漸燦爛起來,帶著一種狗尾巴草般的生命力。
“大橋?”
“有!”
“那、鐵路?”
“有!”
狗子抖著嘴唇,好半天想不到下麵要問什麼,孟茜茜就耐心地等著他繼續問。
誰想下一刻,狗子的小眼睛裡掉出了大大的淚珠。
“啊?”
狗子似乎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的眼睛怎麼忽然間就糊成一團。孟茜茜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找到一方帕子,想遞給狗子,手卻從狗子身上穿了過去。
孟茜茜這才想起狗子的“特異功能”。
不得已,孟茜茜隻好用語言來安慰人。
“彆哭了。這……這有什麼好哭的!這難道不全是好事嗎?都是好事你乾嘛還哭!”
“我就是高興、特彆高興……”
狗子一笑,眼淚淌得更多了。
他再一咧嘴,鼻涕也小小地從鼻孔裡冒了個頭。
“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一定很幸福吧。”
狗子並沒有把孟茜茜的話全部當真。他隻是覺著,孟茜茜的故鄉若是真的有他所說的那些所有東西,那一定會是個很幸福的地方。
可,孟茜茜不這麼覺得。
這一刻,穿越前遭遇的那些破事就像一個接一個的耳光,扇在孟茜茜的臉上,打醒了她不知不覺中對著狗子冒出的優越感。
幸福?
什麼叫幸福?
隻要有飛機大炮、高橋鐵路,人就能幸福了嗎?
隻要不用上戰場,隻要活著,人就算是幸福了嗎?
她經曆的那些事情在國破家亡麵前雖然確實不值一提。但像她這樣的平凡現代人,哪怕遇上了再多的憋屈,也不能說自己不幸福是嗎?隻因為在她的前頭,有千千萬萬更不幸的人?
“……才不幸福!!”
孟茜茜有些無法理解自己突如其來的怒氣。
可惜此時的她就像一個被點燃了引線的炸-彈。她停不下口。
“你是不是以為人隻要吃飽穿暖了就可以幸福!?錯了!大錯特錯!人的幸福才沒有那麼容易得到!”
“我、和我一樣的人,我們每天都在掙紮!”
“你們還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一個明確的需要打倒的敵人!我們呢?我們能打倒什麼!?我們的敵人在哪裡!?”
孟茜茜一直在壓抑。
在父母的麵前壓抑,在師長們的麵前壓抑。
她知道自己不該對無辜的狗子撒氣,可這一刻,她實在壓抑不住自己的委屈。
太多人批評她們這代年輕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每當看到孟茜茜這樣的年輕人因生活瑣事而痛苦,這些人就開始回憶自己的童年生活物質是如何的貧瘠,繼而指責孟茜茜這樣的年輕人“脆弱”、“易碎”、“貪得無厭”、“不知足”。
然而平心而論,孟茜茜這一代人,在精神上、在心理上,真的要比她的長輩們更充實、更幸福麼?
至少對孟茜茜而言,答案是否定的。
“人隻要吃飽穿暖就該滿足了嗎!?”
“精神上的東西呢!?追求精神上的滿足難道就是不切實際嗎!?”
“人,不是應該不斷進步嗎?既然因為不願意永遠貧窮落後下去而努力做到了豐衣足食,那為什麼不滿足精神上的貧瘠就要被說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難道在滿足了最基本的生存要求之後,我們就不配再有更高的追求了嗎?!”
其實孟茜茜很想寫小說,當個作家。
可父母都覺得靠寫小說吃飯不現實。
其實孟茜茜一直都很想辭職,炒了總是找借口克扣她一部分工資的老板,以及那些愛嚼舌根的同事。
但她的銀行存折和她寫給父母的欠條告訴她:她沒有資格任性。
所以孟茜茜一直在殺死那個“任性”的自己。每天向周圍賠著笑臉,日複一日。
她知道自己懷抱的痛苦比起狗子這男主懷抱的傷痛要渺小很多很多倍。
可她實在不願意就因為有一個偉大的對比,就被人說自己的痛苦沒有意義,自己之所以痛苦僅僅是因為矯情。
孟茜茜不願意像那些指責她們這代人的長輩們一樣,跟著他們一起指著自己的靈魂說:“你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