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1 / 2)

陌生女人是個相貌極美、氣場極強的人,隻消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便自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之姿。

她撫掌大笑:“好一個有趣的丫頭,怪不得……”

一句話說得不完不整,聽得司予頗為好奇:“怪不得什麼?”

陌生女人不答,她的視線飄過顧塵光的落塵劍,評價道:“你這劍不錯。”

又飄過司予的風回鈴:“上次見你這鈴鐺,還掛在一個紫衣小丫頭身上,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便多說了幾句,“她仿佛是個魔修,與一名華陽門的男道修在此處困了七天,不止困出了感情,甚至還困出了靈感。自創了一套陣法,叫什麼‘情人陣’,也是很叫人酸掉大牙了。”

司予心道,莫非那二人便是夜姬和鬆虛真人?

陌生女人繼續道:“湖底無日月,也不知過去了多少年,想必那二人早已兒孫了吧。”

司予又心道,怕是讓她失望了,夜姬和鬆虛真人老死不相往來已近百年。

最後,陌生女人看向趴在司予肩頭的空見,目光忽然柔和下來。

見司予不搭理自己,空見氣得直哼哼:“你看她乾啥呢!你先跟老子說,你的安樂之境中為什麼沒有老子?”

司予哪知道為什麼,大約是這安樂之境心瞎吧。畢竟在顧塵光的安樂之境中,她還是個死人呢。如今冷靜下來細細一想,顧塵光怎麼可能想讓她死呢?那隻能是安樂之境心瞎唄。這種幻境,當不得真的。

但這番道理她沒有自信能給空見講明白,又多多少少被質問得有些心虛,便撈起空見抱在懷裡rua:“幻境終究是假的啊。你想想,你一直在我身邊,又何須出現在那裡?你再瞧瞧我那幻境中的人,哎,都是些已經失去了的人啊……”

她的聲音逐漸哽咽,一番話說得甚是淒涼,甚至還抬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空見立刻就心疼了,哪還管司予是不是在詭辯。它“嗷嗚”一聲摟住司予的手腕,毛絨絨的小腦袋在司予手上蹭了又蹭:“小孩兒不哭不哭,老子會一直陪著你!哎呀快彆哭了,老子也要哭了……”

陌生女人看得歎為觀止,

望著顧塵光笑道:“你亦是多慮,觀這丫頭的處世之法,怕不是個短壽的命格。”

顧塵光臉上一閃而過窘迫之色。他見這女人並無惡意,便以禮相待,行禮問道:“晚輩顧塵光,這位是師妹司予,我二人皆是華陽門弟子。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陌生女人“哼”道:“這裡是華陽門地界,你二人自然是華陽門弟子。”她說到“華陽門”三字時,用了重音,咬牙切齒,似乎對華陽門有什麼深仇大怨一般,“至於我麼,我與你這位妹子的名字倒是相似,我叫‘寺玉’。”

司予卻是一驚:“你便是寺玉?我夢見過你!”她捧起空見舉到寺玉麵前,“你可認得它?”

空見扭著肉乎乎的小身子掙紮:“放老子下來!老子不認得她!”

司予疑惑,分明能瞧出寺玉看空見的眼神極為柔和,像是多年老友重逢一般。可再看空見這副模樣,卻像是完全不認得寺玉一般。這怎麼可能?

顧塵光從未聽聞“寺玉”二字,但聽得司予說曾夢見過她,不免心中警醒。

寺玉沒有回複司予,倒是望著顧塵光笑:“小小年紀,倒是個癡情種。我對她沒有惡意,你莫要如此看著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突然歎息一聲,“情深不壽,自古情愛最傷人。你如此聰慧,在情之一事上,倒不如你這妹子通透了。我觀你此人,雖麵上溫潤,實則卻是個冷心冷肺的。你既入了玄門,斷情絕愛,飛升成仙,豈不快哉?”

顧塵光默了默,正色道:“前輩所言甚是,隻是晚輩做不到。”他的聲音低沉得仿佛是呢喃,“這些年我冷了太久,她便是照進我命中的一束暖光,此一生又如何能放手呢……”

後半句聲音極小,又有空見在耳邊哼哼,所以司予一時沒聽清:“冷?哪裡冷?光?什麼光?但寺姐姐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

寺玉嗤笑:“‘姐姐’?我做你祖奶奶尚綽綽有餘。小丫頭,這招對我不管用。你且說說,我哪裡說得不對?”

司予也不氣,隻笑道:“飛升這種事,太虛無縹緲了,自古以來,也沒聽聞多少人能登仙。即便是前輩您,還不是做了泉下幽魂?況且情愛雖傷人,卻也娛人呢。人生

在世,短短百載,總得什麼都經曆一遭,此生才不算枉活了。”

寺玉琢磨了一番,笑道:“你此言……倒也不能算錯。”

“當然不錯呀。我現下年紀還小,但過幾年也是要嫁人,結道侶的。”司予一把挽住顧塵光的胳膊,笑眯眯地求一句承諾,“顧哥哥,到時候你可要為我送嫁、給我撐腰啊!”

顧塵光的臉色瞬間褪去所有血色。

一旁的寺玉一愣,隨即大笑道:“有趣有趣。”她看著顧塵光,“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你既願走這條道,不撞得頭破血流,怕是不會回頭了。”頓了頓,又道,“此處被人封印,隻進不出。但華陽山脈下的水道,前些日子被人打通了,若能繞道外峰地底,倒是可以出去。隻是那邊封印著一頭畜生,過去便是送死。”她皺了皺眉,麵露不悅,“那畜生千百年如嬰兒一般,啼哭嘶嚎不止,吵死人了。華陽門那幫老兒都有病。”

司予:……

嗯,不愧是宿怨啊,何事都能歸罪到華陽門頭上。

可是照她這麼一說,他們豈不是要被困死在這裡?

寺玉長袖一揮,在她與司予二人之間架起一道結界,甚至將空見也隔離在外。

司予一驚,拍著堅硬的結界,急道:“前輩這是做什麼?”

寺玉道:“我不過是想與你說說話,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她頓了頓,又道,“我對華陽門深惡痛絕。原本華陽門之人,我是見一個殺一個,見一對殺一雙。但你既得了我的一息,又承了祖提衣缽,說來也算是我與她的後人,我不動你。”

司予道:“那顧塵光呢?你也不能殺他!”她忽然反應過來,“你果然認識祖提?那你一定認識空見!可是它為何不記得你了?”

“他既已被落塵劍認主,我亦不會動他。至於空見……”寺玉自嘲一笑,“嗬,我死時施了咒術,將自己從世間抹去。如今,當世活著的生靈,皆不會記得我的姓名、模樣及與我有關的一切。”

司予心道,這得是對世間多麼絕望,才要抹除一切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她遲疑問道:“前輩,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啊?”

“當年?嗬,當年啊……”寺玉低頭一笑,笑容中儘是嘲

諷,“想來你也知道,當年我癡迷修仙,一心渴望飛升,竟不自量力想要魔、佛、道三修。”

司予驚呼:“啊,我想起來了,你便是空見口中那位佛道魔三修的‘故人’?”

幼時聽空見講得模糊,但也隱約記得空見說她是走火入魔而死。如今想來,應是寺玉所施咒術的原因,混淆了空見的記憶。

司予搖了搖腕間的鈴鐺,笑道:“我這隻風回鈴便是你造的!”

“風回鈴?這名字倒是好聽。”寺玉歎道,“不錯,這隻寶鐸是我所造,後來贈予祖提。寶鐸在她身邊久了,倒是將所有魔性洗滌乾淨,還沾了些佛光。”

她繼續道:“我生於魔道,於摯友祖提處獲得佛修功法,再入華陽門修道。我雖將身份瞞著華陽門上下,卻從未做過對不起華陽門之事,自加入華陽門,便與魔道脫離了乾係,甚至還於正魔大戰之中,以一己之力護下整座華陽山脈。彼時,我修行正陷入瓶頸,強行催動靈力,受了重傷。而我在華陽門中的好友之一,竟將我身負魔修功法一事,稟明給當時的掌門老兒。後來發生的事,就是你夢中所見了。”

“他們要對你趕儘殺絕?”司予回想起夢中情景,心中忽而席來滿滿的憤懣與不甘,急聲道,“隻因為你曾是個魔修?就枉顧你對師門有恩一事,非要將你趕儘殺絕?他們也太壞了吧!”

寺玉笑道:“小丫頭,你隻沾了我的一息,便與我如此共情了?”她搖頭道,“他們倒也沒說要殺我,隻叫我伏法認罪。可我何錯之有?錯在不該錯信了人、錯交了友?錯在不該為護下華陽而露了魔修功法?”

司予氣道:“你沒錯!”

“我當然沒錯。”寺玉道,“我這一生,最恨有人逼我。他們逼我,我便殺他們。可惜我重傷在身,到頭來,竟是白白丟了一條性命。”

司予攥著小拳頭道:“是他們欺人太甚!偌大一個華陽門,難道就沒有一個明理之人,出麵為你主持公道嗎?”

“有啊。”寺玉灰敗的眼神中,突然添了些光亮,“他是我的師弟,名喚‘古傅’。雖然他人微言輕,可我已經很感謝他啦。後來,我自知在劫難逃,便乾脆死在他手上,想送他一

份功祿。可惜了,我給他,他卻不要,竟當著我的麵自殺,比我還先一步奔赴黃泉。”

說到此處,她聲音低落下來,似是有些困惑,又有些難過。

緩了緩,她才繼續道:“祖提匆匆趕來時,隻來得及留住我一息。她大約是不死心,想要複活我吧,可惜至死也未能如願。”她打量著司予,“這麼多年過去,竟是你得了這一息。”

“那是我與前輩有緣呀。”司予道,“我在赤陽山山洞中遇見了周鼎前輩的魂魄,他叫我去尋全息之燈,結出前輩的氣息,複活前輩的性命。”她不確定地問,“可是前輩想複活嗎?”

“周鼎?嗬。”寺玉冷笑,“當年我活著時出賣我,如今我死了也不肯叫我好好死。若是叫我遇見他的魂魄,我定要讓他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她瞧著司予,“說來我二人確然算是有緣,你也是個佛道魔三修,便連名字都如此相仿。”

司予聳肩道:“前輩若是喜歡我,待我死後倒是可以與前輩做個伴。”

見小姑娘好端端的,突然做出一副生無可戀之態,寺玉不禁笑道:“你才多大,等你來與我作伴,我豈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

司予唉聲歎氣道:“前輩那一息,在我體內猶如烈火烹油。哎,我怕是沒有多少年可活了。”

她一邊佯裝失落,一邊偷眼敲著寺玉的反應。

寺玉聞言,探查了一番司予的靈力,奇道:“我生前,魔修與佛修的功法境界都到了頂,道修功法亦不差,你如今得了我的一息,合該修行事半功倍才是。怎麼如今你卻隻有佛修功法還算看得過眼?”

司予:……

突然感受到了來自學神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