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渡樓還是那個重渡樓,就連掌櫃的也似兩年前那般,喜歡穿著一身淡青色的廣袖袍子,頭紮純白色的儒巾,怎麼看怎麼風雅,實在不像個市儈的商人。
也是,從大文前長公主到如今的裴金玉,瞧著隔了兩世,實際上也隻隔了兩年的時光。保養得宜的話,兩年還長不出一條皺紋。
裴金玉晃了晃神,被洛水折射過來的陽光喚回了意識。
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雅間的後門處擱著些蓮花座樣式的檀木盆,木盆裡頭盛滿了井水,客人一進雅間,便有人在井水的後頭打著扇子,風裡帶著冰涼的水氣,消解暑熱。
這會兒在井水後頭打扇子的是東青和西白,裴天舒要和顏學慶說點見不得人,哦不,是體己的話,自然不想有外人在場。
店家將水酒菜肴一一擺上,顏學慶也不多說話,悶頭開吃。
裴天舒呢也不說話,夾了一筷子蒸魚肚放在裴金玉麵前的小碗裡。
佳柔便端起小碗,細心地撥掉魚刺,再將魚肉一點一點地喂給她。
裴金玉一邊吃著魚,一邊打量著大口吃菜的顏學慶和小口喝酒的自家老爹,她是知道她爹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默默地替顏禦醫惋惜。
誤交損友什麼的,其實真沒什麼大不了,關鍵是他這損友不光自己損,還拉著他一起損。甚至有時候不願意乾,還得用上強。
退一步說,就算一起損也沒什麼,關鍵是他這損友還是個隻出主意,不付諸行動的狗頭軍師。
譬如,兩個人結伴去打架。一個人說:“你上,我替你把風。那邊要是來人了我就叫,我一叫你就跑。”另一個心裡感激的要命,擼起袖子就和彆人乾上了。結果無論是乾翻彆人還是自己被|乾|翻,傷敵一千自傷八百是絕對跑不掉的。
綜上所述,軍師這個職業,隻要不用腦過度猝死,被主家惦記太聰明整死,往往是可以活很長很長的。然而,作為軍師的朋友,實在是很危險。
這廂,可以活很長的裴天舒,在可能活不長的顏學慶吃了個半飽的時候,悠悠開口:“銀子帶夠了嗎?”
顏學慶的心裡真不以為裴天舒這句話是對著他說的,可等了半晌,不見其他人回應,這才緩慢地抬起了頭,嘴邊還掛了顆米粒。
嘉榮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旁邊的佳柔眼疾手快,狠狠地擰了她的胳膊。
裴天舒好心地指了指他的嘴角,待他手忙腳亂地抹乾淨了嘴巴,重複打擊:“銀子帶夠了嗎?”
這時候,裴天舒還不忘又給裴金玉夾了一筷子魚,堪稱的上是模範老爹,可對著彆人出招就是快準狠了。
裴天舒的皮相本來就是上乘,據說曾經迷倒過萬千少女。這個顏學慶可以證明,當年還在武陵的時候,他有多麼不受人歡迎,眼前的這貨就有多麼的受人歡迎,說多了都是心酸淚啊。
此刻,隻見裴天舒正用迷倒眾生的笑容看著自己,顏學慶的心裡一咯噔,主動端起了酒盞:“我敬你。”
敬完了酒,他就準備撤!什麼銀子,什麼酒錢,跟他沒一點兒關係,他今天中午來這就準備吃碗陽春麵!
呸!到全洛陽城最好的館子裡頭來吃陽春麵,他是來砸場子的還是來砸場子的!要不怎麼是專治疑難雜症的奇人呢,腦回路異於常人,有點兒過於天真了。
顏學慶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活動著雙腿,準備卯足了勁開溜的時候,裴天舒一隻腳橫在了他的麵前:“十兩銀子。”
“什麼?”
“酒錢。”
“你,你,你請。”顏學慶還沒有忘記自己答應請裴天舒喝酒的事情,底氣不是很足,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橫過來的眼睛。
“成啊。”不曾想,那邊答應的倒是利索。
顏學慶心裡彆提有多高興了,心道裴天舒果然是粗大硬啊!咳咳,應該是財大氣粗底氣硬。
再也想不起來躲他還有準備開溜的事情,安安穩穩地坐著,興致勃勃地和裴天舒說起了肖府的事情來。
這事兒自然還是關於肖太常的。
隻是這話一出口,連佳柔、嘉榮和東青、西白都不好在雅間裡呆下去了。
裴天舒便對他四人道:“且到大堂裡要幾個菜,吃飽了飯再回來伺候。”
佳柔本提議將裴金玉帶在身邊照顧,以防她礙了二人說話。
可裴天舒不想讓他女兒離開他的視線,再者他以為顏學慶說的不過是肖府的隱秘,隻是不曾想到這隱秘會如此的不上台麵。
都怪那口無遮攔的顏學慶,裴天舒打死他的心都有。
顏學慶……老子說什麼了,老子冤枉啊。
話說肖太常的桃花疹在顏學慶的“精心”診治下,足足過了20幾天終於痊愈。這一痊愈就得複工啊,不止複工,還得上表奏折謝恩外加謝罪,反正就是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這本不算個什麼事,隻是才複工沒有幾天的肖太常,一朝下朝的時候竟一頭栽下了台階,摔了個腦袋開瓢四仰八叉。
不得已,又請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