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早上。”趙離濃解釋之前發生的事,從錄音筆到自己做夢回想起深處的記憶,再到佟同身體的變化。
江習眉頭隨著她說一句便皺緊一分。
趙離濃抬頭,緩緩道:“師兄,我身體好像出了問題。”
江習驟然僵住,最後握拳捶在床側:“導師有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他孫女會對自己學生下手!”
趙離濃更想提剛才的夢,那夢不像是簡單的噩夢,她有點懷疑是移覺通感將自己帶入了異變植物的樹維網中,她在那個夢境中見到過幾個與周遭格外不同的光點,數量……似乎對得上S級異變植物。
隻是她不確定淵島具體情況。
但某個方向緊密相靠的三個光點給她的感覺,很像第三基地的那三棵異變樹。
“是我的錯。”江習突然道,“當年我就沒能阻攔導師。”
趙離濃還在思索樹維網的事,聞言怔了怔:“師兄,阻攔導師什麼?”
江習神色複雜:“異變第二年,導師開始轉換思路,認為人必須進化才能在這場災難中活下來,我不反對他的觀點,但……導師太激進,不斷用命去填,死在異變植物手裡的成片,死在我們自己人手裡的也數不清。”
“異變第三年,導師將實驗室全部搬到淵島,那邊四麵環海,一旦實驗室出現差錯,陸地上的人還有機會處理。”江習回想當年發生的事,“但實驗死的人太多,我在例會上反對他後續實驗,私下也找了導師多次。”
江習苦笑:“但你知道導師這個人的脾氣,他決定好的事,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做完。”
趙離濃跟了導師七年,自然了解他的作風。
“後來,我主動退出導師的實驗組,另外重新建了自己的實驗組。”江習道,“後麵我隻跟蹤記錄研究各種異變植物,再將數據提供給大家。”
趙離濃望著床上被子的條紋,問出了一直沒有問的話:“師兄,導師後來怎麼了。”
江習沉默許久,將臉撇到一旁:“異變第八年,導師用了新研究出來的針劑,注入人體,情況失控,淵島核心實驗室被血洗。導師、師兄和師姐他們全部……這件事發生後,所有試驗體和資料被毀去,人類進化的實驗方向徹底被掩埋擱置。”
“其實導師沒錯,隻是手段太激進,現在生長因子和基因針不也屬於人類進化範疇?”
趙離濃眼睛未眨一下,始終盯著被麵上的條紋,直到發酸刺痛。
“導師那些研究資料雖然被毀,但趙風禾既然是他孫女,她手裡很有可能藏了導師的資料。”江習從回憶中掙脫出來,望向趙離濃,“小趙,你身體有什麼後遺症?隻要師兄還活著,一定會去找解決辦法。”
“這裡。”過了會,趙離濃抬手指了指自己腦子,“師兄,我有時候能感受到異變植物。”
……
門外,葉長明肩上的對講機忽然響了起來。
“隊長,晚上病房的監控被人入侵過。”董興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 葉長明偏過臉:“哪間?什麼時候?”
“紀老的病房,晚上八點末。”
葉長明抬眼對上客廳那個監控:“入侵來源查了?”
“查了。”董興古怪道,“IP在中央農學研究院。”
如果是研究院的高級研究員想關注紀老的身體,完全可以正規申請詢問,沒必要花大量精力入侵。
“怎麼了?”對麵羅翻雪問道。
葉長明打開光腦,嘗試聯絡研究院的嚴組長、單雲,無人接聽,再聯係此次派去的異殺隊隊長,同樣沒有任何動靜。
出事了。
葉長明扭頭掃過裡側緊閉的房門,按住肩上的對講機:“所有人戒備,姚讓,軍部還是沒有傳消息?”
“軍部?”姚讓疑惑,“沒有。”
“研究院可能出了事,你聯絡軍部,看他們怎麼說。”葉長明朝臥室房門走去。
對講機滋滋了幾聲,姚讓的聲音才傳來:“……好像晚了。”
“砰!”
病房門被猛地從外部踢開。
“媽?”羅翻雪望向門外,下意識喊道。
病房內所有異殺隊員迅速回身拔.槍,指向門口。
隻見羅蓮雨站在門外,一隻眼睛被粗糙裹著紗布,紗布還滲著血,她身後是嚴勝變,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來。
葉長明這才看見他們身後的情況。
……
時間回到晚上九點,地點最高會議室。
“哪隻眼睛?”佟同彎腰笑靨如嫣問羅蓮雨。
羅蓮雨:“……左眼。”
所有人都未料到佟同接下來的動作,她一隻手抓住羅蓮雨後腦勺,五根指尖異化成細藤蔓,掌心和大拇指、無名指及小指固定住羅蓮雨的頭顱,剩下兩根手指端的細藤蔓猝然伸進她左眼眶,硬生生將一隻眼睛挖了出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待眾人反應過來時,羅蓮雨的痛苦慘叫已經在整個會議室內響徹。
嚴勝變倏地站了起來,緊盯著對麵末席的趙風禾:“適可而止!”
趙風禾臉色談不上好看,她看著佟同將那顆眼珠鑲嵌在藤蔓內,揮手讓其他人給羅蓮雨治療,隨後道:“佟同,你過來。”
“乾媽,我去給你拿手稿。”佟同一邊說一邊走過去。
趙風禾衝她招手,讓她蹲下來。
佟同沒有遲疑,蹲在趙風禾身邊:“得讓人看好他們這群狡詐的研究員……”
趙風禾不知何時握在手中一個針筒,毫不猶豫紮進她脖子上,將稀釋劑打了進去,佟同跪在地上,身體痛苦的肉眼可見有些扭曲,她頭垂了下去,手指異化的症狀開始消失,那顆眼睛也掉落下來。
趙風禾伸手接住,交給旁邊的私衛:“去拿手稿。”
私衛以最快的速度將眼睛裝進容器中,消失在會議室。
佟同跪在趙風禾腿邊,她一拔出針筒鬆開手,她就往地上倒去,脖頸上偶爾爆出綠色突兀的筋脈血管。
一旁的羅蓮雨則被注射麻醉鎮定劑,匆匆包紮,短短片刻,她一身狼狽,瞬間蒼老好幾歲,但她也夠能忍,除了最初的慘叫,竟沒有其他過激行為。
“抱歉,佟同有點不受控製。”趙風禾主動道歉,片刻後又道,“不過也算孽力回饋。”
“這叫什麼話?”單雲難以置信,即便她對羅蓮雨無感,也沒見過趙風禾這樣的人,何況她還曾經和佟同說過話,從未想過佟同如此瘋。
趙風禾冷笑:“幾位初代研究員在下城區四處偷劫男女,暗地做實驗,就該想到有天會得到報應。”
“偷劫男女?”
“實驗?”
最高會議室內眾人震驚,但仔細看,才會發現有人故作模樣。
“我隻按正常流程做過人體實驗。”羅蓮雨一隻手摸著左眼眶,聲音沙啞,“每一場都有完整的記錄。”
“你和羅家割席了?”趙風禾掃過會議室的人,“姚家、彭家、李家……當初如何在那些人身上做實驗的,你們絲毫不知情?”
姚知許喉嚨動了動,桌下的手不自覺握緊了,彭博萍更是連表情也沒控製住,臉色變得難看。
研究院掛名的這些初代研究員或多或少參與其中,身為他們的子女,有人知情,也有人被瞞,乾乾淨淨當著高級研究員。
這時,私衛帶著一本舊手稿跑上來,同時還有人俯身在趙風禾耳邊說了幾句話。
“看好他們。”趙風禾接過手稿,讓人將佟同抱起來,跟著她匆匆離開。
幾分鐘後,趙風禾走出研究院,轉身走向隔壁商場,私衛抱著昏迷的佟同跟在後麵。
商場已經熄燈關門,趙風禾刷卡進來之後,沒有開燈,黑暗中有人出聲:“手稿拿到了?”
趙風禾徑直走向一家成衣店,推開衣架,手按在白牆上,微弱瑩藍色光亮起,牆往內側打開,一個地下入口出現。
研究院的人永遠不會想到,隔壁商場
“我還以為你要避到結束?”趙風禾冷聲道。
她快步走了下去,私衛緊跟其後,黑暗中的影子也慢慢跟了上來。
地下燈光如晝,偌大空間擺放著各種儀器,充斥著實驗室冰冷的氣息。
“外麵的異變植物從下雨後就開始躁動,不久前躁動加劇,我回來發現稀釋劑也壓不住她異化。”何月生從黑暗中走出來緩緩道。
趙風禾望著最中間那個豎起擺放的巨大冷凍艙,裡麵躺著一個女人,隻是除了臉,身體四肢,尤其雙腿都異化成褐色虯結的樹皮。
“小佟很少出門,後來生了病,雙腿無法直立。”趙風禾靠近,抬手摸著冰冷的艙門,“我當時想著先考上研究員,隻要我活多久,就能養她多久。”
趙賢的女兒叫趙佟。
兩個人年齡相差不大,趙風禾成了趙賢對外的女兒,後來趙佟生病站不起來,趙賢死後,趙風禾帶著趙佟住在下城區和中心城區的邊緣。
趙風禾想著借研究員考核,進入研究院,再完成她爺爺的目標,卻沒想到臨考核那天,趙佟被人擄走,成了實驗體。
姚、羅、彭、李幾家暗中藏了趙騫明手稿,在研究院建立沒多久,便悄然繼續進行人體實驗,研究院其他幾個初代研究員或多或少猜到一點,卻袖手旁觀。
下城區成了天然的實驗體選取地。
趙佟難得一次出門,想給趙風禾買東西,祝她考核順利,卻因為身體殘疾被盯上。
那些人想要不同年齡,不同身體狀況的人做實驗,趙佟不光雙腿被注射融合了異變植物的實驗藥劑,甚至有人想要觀察下一代遺傳狀況,是不是小怪物。
於是,她懷了孕。
如果不是之後幾家暗中行為被江習察覺,搗毀了那些實驗室,恐怕趙佟也沒機會逃出來。
趙風禾仰頭看著冷凍艙內異化快蔓延到臉上的人:“可惜我隻能壓製短短一年,到後麵她身體徹底無法恢複人形。”
佟同一生下來,雙手就是畸形,果然像個小怪物。
不過,趙風禾還留著當年她爺爺淘汰的一管血清,注入佟同體內,小怪物竟然沒死,還變
得正常。
但佟同近幾年,身體越來越不受控製,趙風禾花了很大心力,才複原出稀釋劑。
“曾祖父的手稿。”何月生站在後麵提醒,他很少來這個地方,也隻在小時候見過佟同幾麵。
趙風禾回神,走到實驗桌前,翻開得來的手稿。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手稿上的字體有力遒勁。
一開始趙風禾翻得很慢,後麵越來越快,幾乎掠掃過一眼便翻下一頁,直到翻完最後一頁,她用力拍在桌麵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本手稿不是你曾祖父提過的那本。”
何月生卻突然動了,倏地掠到趙風禾後麵,一把按住椅子上睜開眼的佟同,再次往她脖子上注射一支稀釋劑,確認她閉上眼睛,才鬆開手。
“異變植物躁動更劇烈了。”他低聲道。
再看冷凍艙內的女人,半張臉已經爬滿褐色樹皮。
趙風禾沉默片刻:“和趙離濃有關。”
“要去找小……趙離濃嗎?”何月生問。
“江習和她在一起。”趙風禾收起手稿起身,“他應該知道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