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校友會今年的幾次聚餐,基本都是由副會長張海岩組織的。

張海岩是恢複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曾是他們學校的團總支書記。

狄思科與對方的年齡相差一旬,他入學的時候,張海岩已經在讀研究生最後一年了。

年齡相差如此懸殊的兩個人,按理說是沒什麼機會產生交集的。

不過,很巧的是,他倆有過共用一把飯勺子的交情。

張海岩算是窮山溝裡飛出來的金鳳凰。

家裡窮得叮當響,父母把他親姐姐嫁給了公社革委會主任的跛兒子,才為他爭取到一個讀書的機會。

所以進了大學以後,他除了用功讀書,就是抓緊時間勤工儉學,將省下來的助學金寄給還在老家種地的一雙弟妹。

為了能省點糧票和夥食費,他在學校食堂打了六年飯。

要不是他即將畢業離校,狄思科也得不到那份在食堂打飯的工作機會。

張海岩當時已經是學生乾部了,為人處世成熟周到。

對狄思科這個同樣勤工儉學的小老弟非常照顧,將打飯勺子交接給他的同時,還把自己在課餘時間做過的幾份兼職工作也推薦給了他。

這讓狄思科得以在剛入學的時候,既能賺到生活費,又能兼顧繁重的學業。

細究起來,他當時承了人家很大一份人情。

所以,狄思科去經貿部實習以後,每次收到來自張海岩的活動邀請,都會按時出席。

隻不過,這種聚餐活動的成員變動很大,漸漸就演變成一部分已婚校友的家庭聚會了。

在前往聚會地點的途中,狄思科向於童解釋了會產生這種變化的原因。

“張海岩的愛人非常厲害,聽說是乾部家庭出身,上大學的時候,還是市學聯的學生乾部。張海岩每次參加校友會,都要把他愛人帶著。可能是覺得隻他帶著家屬太突兀了,後來就要求大家有家屬的,都帶上家屬。”

於童很感興趣地問:“他愛人是做什麼工作的?”

“當年畢業分配去了商業局,不過前年白熊汽水廠改製成立食品公司,向社會公開招聘總經理,管大姐就從商業局跳了出來,跑去食品公司當經理了。”

於童聽了他的描述,還以為這位管總是個彪悍的女強人。

然而,見到真人以後,卻發現人家與她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

管歧珍雖然梳著標誌性的女乾部短發,但是柔和的麵部線條讓她看起來相當親切。

隻看麵相的話,很像婦聯和工會的女乾部,跟總經理這個職務根本不沾邊兒。

“小狄,前幾次校友會上怎麼一直沒見到你?”管歧珍在飯館包間裡見到狄思科就笑說,“老張還想幫你介紹對象呢!”

“海岩師兄的眼光肯定是有保證的,”狄思科嘿嘿一笑,“不過,我已經有對象啦!這次正好把她請來,跟您認識認識。”

管歧珍詫異道:“上次問你還是光棍

兒一條呢,你這速度可夠快的!”

“那時候還沒追到人,我沒敢跟您說。”狄思科牽起於童的手,帶著點炫耀似的介紹,“這是我對象於童。怎麼樣,我眼光不比海岩師兄差吧?”

管歧珍望著於童感慨:“難怪小狄一直沒找到對象,原來是眼光太高了。”

於童任由這兩人你來我往地互吹了一波,伸手笑道:“管總,久仰了。小狄經常跟我提起您,說您跟海岩師兄這幾年對他特彆關照。”

“嗬嗬嗬,小狄跟我家弟弟同歲,多關照也是應該的!”管歧珍握上她的手說,“叫我管姐就行,都是自己人,沒什麼總不總的。”

因為一個稱呼,管歧珍對於童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她跟著老張來參加聚會,那些校友和家屬為了拉進彼此的關係,大多喊她一聲嫂子。

不過,相比於張處長愛人的標簽,她還是更喜歡自己的工作身份。

狄思科笑眯眯接話:“她喊您一聲管總,那是指望您也回她一聲於總呢!我們家這位最近也當上了總經理,就喜歡彆人喊她於總!”

“於總在哪裡高就?”管歧珍問。

於童遞上名片說:“我自己開了一家文化公司,承辦大型文藝演出。”

管歧珍瞟了一眼名片上的公司名,北京新娛文化服務公司。

沒聽說過。

但她的圈子從沒跟文藝圈產生過交集。

她拿不準這家公司的規模如何,便客氣地誇讚對方年輕有為,巾幗不讓須眉。

因著於童是第一次來,管歧珍將狄思科推去男同誌那邊後,貼心地將她安排在自己那桌,跟她坐在一起。

今天總共開了五桌,男兩桌,女兩桌,再給小孩開一桌。

十來個孩子圍坐在一桌說笑,大孩子幫忙照顧小孩子。

這些孩子間的熟稔程度,可不是隻見一兩麵就能培養出來的。

於童暗道,難怪二狗子融不進來呢,人家都拖家帶口的,而且還有意幫孩子們培養交際圈子。

他能融得進來就見鬼了。

“嫂子,今天怎麼沒帶您家朵朵一起來啊?”

女同誌們聚在一起,聊孩子是一個很好的話題,這會兒就有人主動挑起話頭,跟管歧珍搭話了。

管歧珍苦笑道:“她一直嚷嚷著要來跟小朋友們玩,不過,今天有舞蹈課,我媽送她上課去了。”

“嫂子,朵朵在少年宮學的舞蹈,還是單獨請的老師?”有個叫張晗的年輕媽媽說,“我最近想給我家芸芸換個老師呢,這孩子學了兩年芭蕾,花了上千塊,跳起四小天鵝來還跟鬼子進村似的。”

大家被她的形容逗得發笑,管歧珍忙擺手說:“我給她在少年宮報的班,效果也不怎麼樣。我同事的女兒跟朵朵同一年學舞蹈,人家都能參加比賽了,朵朵還整天被老師留堂呢。”

於是,媽媽們紛紛吐槽起自家不省心的敗家孩子。

管歧珍算是今天聚會的半個主人,

還要照顧到幾位第一次來參加聚會的家屬。

她剛收了於童的名片,便笑著問:“於總,你是開文化公司的,認不認識好的舞蹈老師啊?”

狄思科一直豎著耳朵聽這桌的動靜呢,聞言就走過來顯擺。

“管姐,您可真是問對人了。我們於總在開公司之前,是歌舞團的獨舞演員,家裡擺了半櫃子獎杯獎狀呢。”

他上次去於爺爺家,特意欣賞了於童和白主任共用的獎杯展示櫃。

早就想找機會誇一誇了。

“哇,”張晗驚訝道,“於總,你是專業人士呀!”

以前的歌舞團文工團選演員,那可是千裡挑一的,能在這種文藝團體裡跳出頭,說明人家相當有實力了。

管歧珍也順勢打聽:“小於,你那邊有厲害的舞蹈老師推薦嗎?”

他們這個圈子裡,無論是校友還是家屬,大多是在企業和機關單位工作的,少有機會接觸到文藝界人士。

否則也不會給孩子找個舞蹈老師都得靠碰運氣。

於童笑著說:“要是想走專業路子的話,確實需要找老師指導一下。如果隻是給孩子培養興趣愛好,在少年宮學舞蹈就可以了。那裡有兩位老師就是從我們歌舞團出去的,當年的水平都很不錯。”

管歧珍隻想給孩子培養個愛好,連忙問了那兩位老師的名字。

於童報了她們的姓名,“您可以讓朵朵去她們的班上試聽兩節課,如果想轉班的話,我跟老師打聲招呼。有的孩子剛學跳舞時,接受的比較慢,可以請老師多關照一些。”

憑借曾經的專業舞蹈演員身份,於童成功融入了校友會。

回答了好多媽媽們的問題,順便還將自己的名片發了一圈。

她之前並不打算在校友會上發名片聯係業務。

畢竟狄二狗根基尚淺,她得照顧他在這些大哥大姐跟前的麵子。

不過,狄思科本人對此並不在乎,校友會本來就是交際場,朋友帶朋友,關係托關係。

有人情才能有往來。

這次麻煩了彆人,他以後找機會還回去就是了。

所以,狄思科極力勸說她多帶兩盒名片,將能發到的人都發到。

有人接了名片後,果然很感興趣,詢問她的文化公司是做什麼業務的。

“主要做演員和演出經濟,承辦大型演出和活動策劃,”於童笑著介紹,“目前正在做的項目,是港島歌星方菲小姐的演唱會。”

“小於,方菲的演唱會是你們公司組織的呀?”有位大姐將一大盆水煮魚端上桌,聞言便好奇地問,“報紙上說她演唱會的門票三個小時就賣完了,是真的嗎?”

“確實。”

“真的買不到票了?”大姐麵露懷疑。

“嗯,售票窗口已經售罄了。”於童很有耐心地回答。

她剛才已經聽人介紹過了,這位大姐是這家飯店的老板娘,也是張海岩的親姐姐。

張大姐送完

菜就不走了,拉過一把椅子坐到於童旁邊,好奇地問:“聽說她那三場演唱會,有好幾萬張票,真的都沒了?”

“票肯定還有一些的。”於童頷首說,“但是不對外出售。”

張大姐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猜你們肯定得留著票,準備賣大價錢呢!我們老家那邊開了一個錄像廳,也跟你們這個演唱會一樣。一大清早明明沒人去看,還非得說已經滿座了。惹得那些小年輕半夜就去排隊看錄像,而且票價還漲了好幾毛。”

“大姐!”管歧珍出聲。

這麼說可是要得罪人的。

“都是自己人,我還不能說話啦?”張大姐有點怕這個當乾部的弟媳婦,縮了縮脖子,又繼續說,“我也不是胡亂問的,小於要是還有票賣不掉,可以放在我店裡幫她賣一賣嘛,我不要提成,到時候讓小於送我幾張門票就好啦。”

她這店裡也不是第一次幫人代賣東西了。

弟弟在財政口當處長,還經常帶朋友來她店裡,她這飯館是不缺客流的。

她幫彆人代賣東西,能抽一份提成,對方還能儘快走貨。

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買賣。

她問問怎麼啦?

見張大姐又開始不分場合地拉生意,管歧珍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張海岩什麼都好,就是這一大家子窮親戚,讓她招架不住。

張大姐當年為了供弟弟上學,嫁給了瘸子。

如今張海岩出人頭地了,不但把姐姐和外甥接來了城裡,還給大姐開了一家川菜館子。

管歧珍不是小氣的女人,老公想回報家人,她是支持的。

但張海岩的某些決定,她卻並不認同。

就比如這次校友會聚餐地點的選擇。

留在北京發展的校友和家屬,有一半是北方人,北方人少有能吃辣的。

他為了給大姐介紹生意,非要把地點定在這個川菜館子裡。

而校友會聚餐是要收份子錢的,你收了人家的錢,又不讓人家吃好,這不是擎等著被人背後嘀咕嗎?

張海岩堅持將地點定在這裡,她便隻好提議由自家請客,以免收錢得罪人。

她這個大姑姐大字不識一鬥,卻能在首都將飯館開起來,其實也是個能乾的女人。

隻不過,或許是成長環境所限,張大姐簡直鑽進了錢眼裡,遇到有利可圖的生意就想插一腳。

完全不分場合,不看眼色。

這種人在老家做個小買賣,肯定能風生水起。

但她在北京做生意,又有張海岩經常介紹客人,她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代表張海岩。

這就非常不合適了。

“大姐,既然於總說門票不對外出售,那就是不出售的,哪裡有門票給你賣!”管歧珍在自己身邊加了一把椅子說,“菜上齊了吧?你來我身邊,咱們一起坐。”

張大姐仍是不死心地問:“小於,你們那個門票真的不

賣呀?你放心,票放在我這裡,票價翻倍也能賣得出去。”

“真的不賣。”於童遺憾道,“我們確實留了一些門票,但那是送給讚助商的贈票。哪怕您能幫我賣出一百塊一張的價格,我也不能把這批門票拿出來賣的。”

那樣的話,她跟票販子有什麼區彆?

錢不能這麼賺。

張大姐眨巴著眼睛問:“啥子是讚助商?”

於童望向大家,解釋說:“方菲小姐的演唱會是港台歌星在內地舉辦的第一場演唱會,它所代表的意義是其他演出不能比的。所以,最近有不少讚助商找上門來,想要出資讚助方菲的這場演唱會。”

“還有主動上門給人送錢的?”張大姐不相信。

“讚助商當然不是白給錢的,他們想將自己企業的橫幅掛在演出場地內。”於童驕傲道,“演唱會的關注度高,方菲歌迷的熱情也高,三場演出總共有將近六萬名觀眾。這種集中宣傳的機會,對任何企業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

管歧珍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又在商場上混跡了好幾年,隻聽她的話音,就基本明白她的意思了。

“於總,現在讚助你們這場演唱會的讚助商很多嗎?”

“具體有多少讚助商還不能確定,方菲的經紀公司打算將她這場演唱會全程錄像留影,以後會出版演唱會錄像帶,而且還會有很多媒體到演唱會現場采訪。所以,這些條件還挺吸引讚助商的,港島那邊的讚助可能會比較多。”

不過,錄像帶和記者確實有,但讚助商還沒影呢。

於童心想,也不知這管經理有沒有興趣當他們的第一個讚助商。

管經理隨意打聽兩句,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轉而又跟其他家屬和校友聊起了單位裡的事。

於童也知道人家的校友會,不可能總圍繞一場演唱會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