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2 / 2)

“之前不就跟你說了嘛,大哥大嫂要回上海過年,有禮年紀太小了,隻能留在北京。”於童幫孩子擦了擦口水,“今天中午被大哥兩口子送來的。”

狄思科早就忙忘了這茬,嫌棄道:“他今晚不會跟咱們一起睡吧?”

“晚上就回咱媽那邊了。”

有禮一歲多,已經能爬能走,還能零星蹦出幾個詞兒。

隻不過這小子口齒不太伶俐,見了誰都喊媽媽,狄思科教他喊叔叔,他卻一直媽媽個不停。

在侄子身上找不到成就感,狄思科將人放進被窩裡,重新翻他的公文包。

“你猜我給你買什麼了?”

“什麼?”

二狗子經常給她買東西,於童猜測應該是首飾和化妝品之類的。

他對自己的審美不自信,除了去深圳的時候幫她買過衣服,之後就很少向服裝下手了。

狄思科翻出兩個扁盒子,擺在床上。

“咱倆一人一個。”

於童一看包裝上的圖案就認出來了,傳呼機。

“你居然有錢買呼機?”她簡直要對二狗子刮目相看了,“你哪來的錢啊?這倆呼機至少得五千了吧?”

除了買機子,還得交入網費和月租費,這玩意兒可是妥妥的奢侈品。

狄思科得意道:“我隻買了一台,另一台是單位給我配的!之前隻給幾個老總和業務經理配了傳呼機,現在我們這幾個秘書也能裝備上了。”

“你通過單位買的啊?”

“嗯,集團采購的便宜,我讓同事去電信局采購的時候幫忙帶了一個。咱倆的號碼是連號的,一個6,一個7。”狄思科昂著臉求表揚,“為了給你買傳呼機,我把這幾個月攢的工資和剛得的獎金都花了!”

於童雖然不管他的工資,但是對他的財務狀況,還是大致有數的。

他能攢下一千塊就頂天了。

這台傳呼機哪怕是通過集團采購的,也得小兩千呢。

剩下的錢打哪兒來的?

狄思科老實地拿出一個存折,“唱片公司又給我彙款了,我用了一千五,還剩一千。”

最近新一屆的青歌賽又開始了,作為時下最有影響力的電視音樂節目,人家的關注度不是一般的高。

節目的熱度高,連帶著他那兩張錄音帶也趁機翻紅了一把。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加印了,反正他總能收到錢。

狄思科鍥而不舍地求表揚:“怎麼樣?摩托羅拉的,這禮物不錯吧?”

於童將一千塊的存折塞進他手裡,捧著他的臉蛋啵啵了兩下,“特彆好!值得好好獎勵!”

管歧珍姐妹倆都是手握大哥大,腰挎BB機的。

她們用的也是摩托羅拉的BB機,時常調侃這台機器,摩托再好也要騾拉,又吵又費錢。

於童覺得那玩意兒彆在腰間不好看,可能會影響她的整體穿衣風格。

所以即使她有錢,也從沒想過購買BB機。

不過,二狗子能主動買來送給她,於童還是很高興的。

花了多少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狄思科被摸了耳垂,很想摟著媳婦運動一下,可惜還有個電燈泡在旁邊吃手指。

他再次嫌棄地瞥了一眼,被紮了兩個藍色蝴蝶結的傻小子。

現在不生孩子的決定

果然是正確的,小孩子真影響夫妻生活質量啊!

*

狄思科這個小年輕不樂意要孩子,可是剛當了爹的二哥卻恨不能將他閨女走到哪抱到哪。

大年三十,帶著老婆孩子回來吃年夜飯的時候,二哥的眼珠子就沒從他閨女臉上移開過。

四哥原本有話想說,可是瞧見二哥這副有女萬事足的樣子,就一直沒好意思張口。

等到年夜飯上桌,酒過三巡以後,他才借著酒意宣布,他想跟二哥拆夥了。

二哥踹他一腳,“拆夥以後,你乾什麼去?”

“我考大學去!”

全家人:“……”

你快彆提考大學的事了。

郭美鳳頭疼道:“喝了幾口貓尿就胡咧咧,醉了就回屋睡覺去!”

“我沒醉!”四哥臉色脹紅,但眼神清亮,“我現在賺的錢也不少了,足夠支撐我參加補習班的開銷!”

郭美鳳覺得這小子又開始犯軸,應該是跟老二結婚有關。

他們當著中唱的代理商,老二媳婦又是中唱的發行經理。

即使鐘曉莎真的公事公辦,彆人看在她的麵子上也會關照這兄弟倆的。

老四可能是覺得占了老二兩口子的便宜。

二哥將閨女抱給媳婦,皺眉說:“你撤了以後,誰幫我看家?”

他們當著分銷商,為了把存貨順利分銷出去,跟人家拉關係賠笑臉是常事。

他倆分工合作,一個主外,一個主內。

因著有老四在倉庫和門店把守,他才能放心出去跑業務。

四哥坦然道:“能在倉庫和店裡守著的人一抓一大把,讓大舅二舅去幫幫你也是一樣的。”

狄思科瞧四哥的樣子,似乎不像開玩笑,忍不住問:“四哥,你這兩年一直沒再提參加高考的事,怎麼突然就說要去上大學了?”

他支持四哥上進,但四哥的考試運實在不怎麼樣。

狄思科很怕他在這上麵蹉跎光陰。

四哥摸摸鼻子說:“也不算突然,我一直都想上大學來著。”

親爹沒了以後,他跟老五同樣被家人寄予厚望,他最初甚至比老五的成績還好一些。

隻可惜,他就像家人說的,沒有考試的運道。

不過,那天去老五單位,參觀了他的工作環境,親眼看到同事們對他的客氣態度,四哥心裡還挺羨慕的。

他這兩天一直在想,要是當時能加把勁,隨便考上一個大學,如今興許就能跟老五一樣,坐在辦公室裡,做著讓人尊敬的工作,不用麵對那滿倉庫的錄音帶了。

他現在有錢了,老五單位發的那些過年福利,他花點錢就能買一大車。

但他還是羨慕老五的年貨。

狄思科支持四哥讀書,但也不得不提醒:“哥,最近這兩年的大學畢業生越來越多,國家已經打算進行畢業生分配改革了。”

四哥緊張地問:“怎麼改革啊?”

“去年在上海交大弄了一個改革試點。”狄思科介紹道,“15%的畢業生由國家統一分配,剩餘85%的人由學校分配。學校為了將畢業生都分出去,組織了供需見麵,就是讓用人單位跟畢業生麵談,雙向選擇。”

“以前雙方都要服從國家分配,哪怕用人單位對畢業生不滿意也得將人留下。現在的畢業生是由學校推薦的,用人單位了解了學生的情況後,不滿意可以拒絕。”

這種情況比較適合學習成績排在中上遊的學生,或者有門路有背景的學生,聽說這兩類學生裡,有人能在畢業時收到數家單位的工作邀請。

但是處於下遊又沒門路的學生就不怎麼受待見了,學校如果推薦了這樣的學生,還會被用人單位埋怨介紹了殘次品。

郭美鳳沒想到還有這種情況,疑惑地問:“用人單位如果對畢業生不滿意,那個學生會怎麼樣啊?”

她覺得她家老四就是學習成績不咋地,又沒門路的。

“就自尋出路,自己出去找工作唄。”狄思科隻是給四哥提個醒,並不想在大過年掃他的興,所以又笑著說,“一般來說,改革試點都需要試個幾年,如今隻是在上海交大進行試點,其他學校還是統一分配的。”

郭美鳳雖然不懂大學裡的事,但她每天看新聞聯播,明白試點的意思。

隻要試點取得了成功,向全國推行是早晚的事。

“不分配工作了,那上這個大學還有啥意思!”

三哥撇嘴道:“媽,哪怕不給分配工作了,人家也是大學生,照樣有大把好工作等著呢。聽說南方那些工廠老板,願意給大學生開三四千塊的工資呢!”

郭美鳳暗道,給人打工賺那每個月三四千,還不如跟著老二賣錄音帶呢。

賺得不比工廠少。

可是孩子要上進,儘管這孩子已經很大了,她也不好潑冷水。

二哥灌了半杯啤酒說:“你想考就考,不用拆夥。到時候你考上了就去念大學,考不上還回來跟我一起做生意。”

這樣也算有個退路。

郭美鳳瞅一眼老二夫妻,搖頭說:“不行,親兄弟明算賬,你現在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不能什麼事都由著性子來。老四想拆夥,你就跟他把賬算清楚,讓他專心複習去,彆給他留後路。”

四哥認可地猛點頭。

“拿到錢以後,你先去買套房子,”郭美鳳望向老四,語氣強硬地要求,“有了房子,不耽誤娶媳婦,你愛考幾年考幾年,沒人管你!”

四哥嘀咕:“上班以後,單位就給分房了。”

“你得考上了大學,才能有班上。”郭美鳳翻個白眼,“想複讀你就先買房,把人生大事解決了。否則你就老老實實跟你二哥繼續做生意去。”

*

1989年的大年初一,已經被高考傷過無數次心的四哥,再次作出一個勇敢的決定——

他要重新征戰高考了!

狄思科對他這個決定真是滿心複

雜,鼻頭都有點發酸。

他打算抽空找人打聽幾個靠譜的高考培訓班,送四哥去集訓一下。

不過,徐總要在大年初一值班,慰問仍在一線堅守的職工。作為領導秘書,狄思科需要安排行程,全程陪在領導身邊。

天剛蒙蒙亮,他就獨自鑽出被窩,跑去於家給爺爺奶奶和老丈人拜了年。

拿到四個大紅包後,又馬不停蹄地往單位趕。

徐叔陽一上午去了三個分公司和工廠,與員工們匆匆吃了一頓午飯,又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他坐進車就忍不住歎氣,對充當司機的狄思科說:“改製以後一下子暴露出很多問題,尤其是業務部門,都跟官老爺似的,等著人家上門送錢呢!”

“咱們算是壟斷行業,內部又沒什麼競爭,大家都習慣等著客戶上門了。”狄思科趁機給出口部告了一狀,“我之前在招待會上找到了一個航空配餐企業的商情信息,我感覺談成的幾率非常大,但還是被他們搞丟了。”

徐叔陽直起身子問:“知道是什麼原因麼?”

“我覺得對方對咱們的餐巾紙和餐具都有采購意向,所以把這兩樣都告知了出口部。但是,餐巾紙是由紙張文體部負責的,餐具由日用百貨部負責。這兩單分彆交給了兩個部門的負責人,咱們公司竟然派了兩位同誌,分彆上門談業務。”

狄思科無語道:“我後來給他們的外方經理打電話詢問了原因,人家說咱們公司去了兩撥人,給的報價和優惠不一樣……”

徐叔陽被氣的在座椅上錘了一拳。

“領導,咱們公司內部各部門被劃分得太細了,會客室裡每天都有等待的客商,不知道應該尋找哪個部門談業務。”狄思科提議道,“公司是否可以考慮在出口部下麵,另外設置一個綜合貿易部門?允許它經營公司的所有產品,其他部門的業務它全都能涵蓋。”

公司業務部門被劃分的細致程度,讓他這個內部人員都有點發暈。

徐叔陽當時沒答複,過了好久才唏噓道:“這就相當於把鯊魚扔進了魚缸裡,到時候就不怕沒有內部競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