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高畸變風險孤兒院·44 從體檢倉出來……(2 / 2)

風雪待歸人 小霄 12221 字 10個月前

“你不是常問我,接受風險基因測試是什麼感覺嗎。”

“嗯。”

“其實次數多了,就不那麼疼了。但做得越多,每次從體檢倉裡出來,就越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沒有關係。很想要……殺死自己。”

“我一直都希望,從體檢倉出來時,能有人在外麵等我。”見星低頭輕輕地撥著指甲,“接我回去,無論去哪。”

那是阿月記憶中,見星出事前的最後一次夢魘。

那晚他忍不住吻了見星的淚,又吻了他的唇,然後擁抱著睡去。

臨睡前,見星近乎虔誠地跪坐在他身邊,輕輕哀求道:“阿月,永遠彆離開我。”

記憶紛飛,場景迅速切換,活動室外寧靜柔和的月光消失,被漆黑的夜取代。

外麵到處都是畸種們驚恐瘋狂的嘶叫。

那是2138年12月25日。

阿月瘋跑過狹長的走廊,終於一把推開活動室的門。

李音躺在血泊裡,一把尖刀插在胸口,人早已斷氣。

牆角亮著詭異的慘白燈光,見星抱膝坐在那光暈裡,整個人都在發抖。

“對、對不起……對不起……”他拚命地在地上蹭著閃躲,想要躲開那道光,仿佛沒有意識到光源就是他自己。

“我,我剛才好像失去意識了一會兒,我……”

阿月立即上前,蹲下死死地抱住了他。

在他抱住他的那一刹那,見星終於爆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

那聲尖叫讓阿月聾了幾天,等他終於恢複聽力時,精神力已經恢複穩定的見星卻對他說道:“離我遠點。”

安隅正想繼續看下去,但突然而起的琴聲卻讓他的意識浮沉了一下。

他一直在順著阿月最初的記憶往後看,在這條時間線上,李音應該已經死了,琴聲哪來的?

錯愕間,他終於意識到是哪裡不對。

這個聲音與那無數個記憶碎片裡李音的吹奏都不同,這是……

思緒一沉,他猛地從阿月的記憶中掙脫而出。

阿月還在對著鏡子發呆,不遠處的畸潮已經被消滅得差不多了,頻道裡是大家錯落的氣喘聲。

天色更加昏黑,一道慘白的光從身後的窗子裡投射出來,光源是見星。

琴聲也是從那道窗子裡傳來。

木吉他的音色樸素而柔和,那些弦很舊了,被撥響時有些鈍鈍的雜音。

但卻錯覺般地溫柔,讓人心沉。

安隅在從前的人生裡幾乎沒有聽過音樂,進入主城後,也不能理解守序者們戴著耳機沉浸於電子搖滾的愛好。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真實的世界裡,認真傾聽一首用樂器演奏的曲子。

一支單薄的旋律,卻穿過了呼嘯的風雪。

磨砂的窗麵模糊了裡麵的景象,窗裡透出來的光正逐漸變弱。

阿月小心翼翼地問,“您怎……”

安隅突然轉身大步往樓裡走,他腦子有些空白,不知道在追趕什麼,隻覺得越走越快。

終於推開活動室門的那一刹那,門中燈光徹底熄滅。

活動室歸於一片昏暗,隻餘下從外麵透進來的微弱月光。

音樂已經停了,但秦知律的手還按在弦上。

他抱著琴坐在地上,脊背依舊那麼挺直,但卻又仿佛籠罩在一層蒼涼之中,是安隅從未見過,也讀不懂的氛圍。

“長官……”

秦知律微一頷首,“見星睡著了。”

睡著了,燈光就暫時熄滅了。

頻道裡忽然滋啦啦地響了一會兒,蔣梟略帶氣喘道:“你們已經殺了見星?”

安隅愣了愣,“還沒,怎……”

他話沒說完,突然明白了過來。

“沒殺?”蔣梟驚訝道:“可是空氣牆已經掉落了第二塊碎鏡片。”

秦知律了然道:“白荊不認識見星,隻是受了李音的囑托。也許從最開始,李音就沒有求白荊保護見星的安全,而是希望見星能每晚好好地入睡吧。”

錯亂的腳步聲從身後迫近,安隅被推了個踉蹌,阿月衝進房間站在見星前,似乎是想蹲下抱住他,但聽著那道清淺的熟睡聲,又猛地站住了腳。

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淚如雨下。

秦知律放下吉他,起身看著見星的睡顏。

白發亂蓬蓬地遮下來,遮住了多年難眠留在眼下的烏青,也藏起了那對似曾相識的金眸。

“睡吧。”秦知律輕聲說,“看來,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睡覺。”

他說完便放輕腳步離開了房間。

安隅追上去,“長官……”

秦知律淡道:“看來這次我們沒有犯罪的機會了。”

是開玩笑的話,但安隅卻覺得他的心情並不輕鬆。

他從一旁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問,“長官彈一首曲子,就哄他睡著了嗎?”

秦知律平靜道:“我陪他回憶了一些往事。”

“什麼往事?”

“基因風險試驗,還有殺死李音。”秦知律的語氣一如既往冷靜,“失眠不過是一種病,孤兒沒見識,我教了他一些睡著的方法,僅此而已。”

安隅沉默了片刻,“在53區,您提醒我誘導試驗後可能會失眠和夢魘,我問您該怎麼辦,您卻說隻是提醒我,讓我自己想辦法處理。”

秦知律步伐停頓。

他回頭看著安隅,目光深邃難辨,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垂眸勾了勾嘴角。

走廊幽暗,安隅努力用視線描摹著長官的神情。

那種蒼涼感好像散去了一些。

秦知律點頭承認,“是這樣。不高興了?”

“沒有。”安隅執著地盯著他,“隻是覺得您區彆對待。”

“當時,你隻是一個要被我考察的人。”秦知律抬腳繼續往前走,“但見星不同。”

安隅皺眉跟上,“哪裡不同?”

“他和我現在的監管對象有點像,所以確實想給一些格外的關照。”秦知律隨意似地回答道,“有什麼意見麼。”

安隅腳步一頓。

他微微發怔,看著那道挺拔的身影向前走。

恍惚間,這條狹長的走廊讓他想起不久之前在大腦接受典的基因注射測試——雖然那時黑塔和大腦的人都已經對他畢恭畢敬,試驗痛苦可以忽略不計,但當他走出那一道道金屬門時,還是被熟悉的不安全感籠罩著,隻能努力放空思緒,一邊機械地往外走一邊往嘴裡塞著糯米團子。

那日踏出最後一道隔離門時,就是麵前的這道身影,在走廊上等著他。

記憶中的那個輪廓與眼前的影子逐漸重疊。

安隅耳邊忽然回響起剛才阿月的記憶,在很久前的那個夜晚,見星對阿月輕聲說:“我一直都希望從體檢倉出來時,能有人在外麵等我。接我回去,無論去哪。”

秦知律再次停步,回頭有些無奈地看過來。

“真不高興了?”他歎了口氣,“異能還沒覺醒多少,脾氣倒越來越大了。你想……”

“沒有,長官。”安隅輕輕搖頭,快走兩步到他身邊,溫順道:“抱歉讓您等我。我隻是走了個神,忽然有種沒有過的感覺。”

秦知律點點頭,隨口問道:“什麼感覺?”

安隅搖頭,“就一瞬間,想不起來了。”

秦知律用氣聲笑了笑,“你是和葡萄走得太近了,和他學得神神叨叨的。”

安隅不吭聲,像是默認了,繼續跟在他身邊往前走。

那種感覺確實很短暫,但並沒有被轉瞬就遺忘。

它隻是過於抽象而厚重,很難描述清楚。

就像在守護之鏡中聽到無數時鐘滴滴答答走字時一樣——剛才那一瞬,安隅仿佛聽到了命運交錯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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