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時間控製台·63 城市崩潰邊緣……(2 / 2)

風雪待歸人 小霄 16606 字 11個月前

但他卻忽然僵硬了一瞬,病房裡的空氣仿佛發生了一絲輕微的波動,他錯愕地抬起手,對著空白的床單發瘋般道:“我的東西呢!”

他一邊用手指繼續規律地叩動褲線,一邊怒瞪著護工,“枕頭底下的東西,還給我!”

護工兩眼發直,“勞大夫,什麼東西啊?枕頭底下什麼都沒有啊?”

安的頭忽然不自然地前伸,像被什麼東西打在後腦勺上。

他立即伸手按住兜帽,憤怒地瞪向安隅,安隅敷衍地揚起嘴角,回以一個安撫的微笑。

一行人離開了病房。一樓的人潮更恐怖了,隊伍已經排到前門外,他們廢了好大力氣才從人群中擠開一條路,終於從後門出來了。

一出後門,安立即煩躁地扯下兜帽,一頭白發被鼓搗得亂七八糟,他恨恨地盯著安隅,“掏走!”

“彆生氣。”安隅勸道:“我本來想疊進兜裡,但長官買的這身衣服口袋很薄,容易顯出輪廓。”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安的兜帽裡撈出一塊沉甸甸的玩意。

安隅攤開手心,那是一塊陳舊的金屬懷表,圓形的黃銅表盤上鏽跡斑斑,連著一條纖細的鏈子,陳舊卻精致,在幽暗的路燈下彆有一番質感。

隻是,指針已經停了。

安在看清後愣了一下,寧驚訝道:“這是我們在34區看到的第一個時間載具,雖然它也不走了。”

流明隻瞟了一眼,“純銅?難怪安剛才脖子差點卡斷。”

安立即又將仇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瞪向安隅。

安隅為了屏蔽他的憤怒,也把兜帽扯到頭上,將懷表翻過來。

懷表背後貼著一張小商品簽,手寫著“古董懷表”和“540元”,底下是印刷體的“鐘記舊物”標誌。

記錄儀繞著轉了兩圈,秦知律在頻道裡介紹道:“鐘記舊物是34區一家買賣舊物的小鋪,鐘家經營了幾代,可以追溯到百年曆史。人類社會還在正常運行時,生意很不錯,但現在已經沒人光顧了。鐘家人因畸變災害相繼死亡,最後一代經營者叫鐘刻。”他停頓下來繼續查詢,“很不幸,上一波瘟疫全城感染率高達6成,但隻死了二十幾個人,他是其中之一。”

一個女人領著女兒從後門出來,看穿著,應該算有錢人家。

小女孩一邊抓撓著胳膊,一邊晃著一個收音機似的小盒子。刺耳的音樂從盒子裡傳出,難以分辨是人聲還是電子合成,音樂在不同倍速間反複切換,完全失真。

安眉頭緊擰,盯著那個毀人耳朵的機器。流明繃了片刻後也繃不住了,煩躁道:“什麼情況?”

隻有安隅平靜,他很少聽音樂,沒什麼審美。嘗試聽了一會兒,總覺得那個扭曲的人聲有些耳熟。

幾秒後,他驚訝地看向流明,“你能再說一句話嗎?”

流明臉上寫滿冷漠。

炎上前去居高臨下地瞪著小姑娘,“你對這首歌做了什麼?”

小姑娘緩緩抬頭,視線向上,看到他滿臂刺青後,立即躲到了媽媽身後。

女人警惕道:“你要乾什麼?”

“這是我很喜歡的歌。”炎解釋道:“但它已經完全被毀了。”

女人聞言摟著女孩轉頭就走,一邊不斷加快腳步一邊回頭啐道:“有毛病啊,現在的音樂不都是這樣亂七八糟的嗎?”

安隅又抓了幾個人問,才知道34區人日常接觸的音視頻都發生了相同的異常,節奏錯亂,大概也是超畸體擾亂感知的一種方式。

“我還是想去一趟這個舊物店。”他對秦知律請示道:“雖然這塊懷表已經無法度量時間,但我有點在意。”

終端上隨即彈出秦知律發來的地圖,鐘記舊物被高亮了。

秦知律跳轉去私人頻道,“不必事事請示。在53區時告訴過你,199層的監管對象必須有掌控全局的意識。現在再加一條,要學會做決定。炎是198層長官,但現在也是你的隊員,他也將聽從你的行動計劃,所以你要有決斷力。”

“好的長官。”安隅輕輕舔了下嘴唇,濕熱的天氣讓他嘴唇有些黏糊糊的,他向地圖標記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會兒後忍不住說道:“我可以向您抗議一件事嗎?”

秦知律道:“說。”

安隅看著夜色下路麵的坑窪,“可以不要和我說這樣的話嗎。”

秦知律頓了頓,“什麼樣的話?”

“199層的監管對象要有大局觀,199層的監管對象要學會做決定……”安隅頓了下,“我很抱歉,我解釋不清為什麼,但這些提示身份的話會讓我有些焦慮,就像……”

等了一會兒,耳機裡才傳來秦知律低沉的詢問,“就像什麼?”

安隅沒吭聲,繼續看著路麵。

就像小時候看著淩秋劃日曆數剩下的麵包。

像聽房管長說要收回十年來為他遮風擋雨的低保宿舍。

像……他偶爾回憶起目送淩秋踏上軍部接新車的那一天——失去淩秋後他才明白,那個背影意味著,黑海之下,牽係著他的木樁早已隨水波而逝,他注定獨自漂蕩,直至被黑浪擊打破碎。

安隅像是忽然忘了說話,直到走出去很久,秦知律才忽然又在耳機裡歎了一聲,“知道了,以後我換一種說法。”

安隅腳步一頓,“嗯?”

“淩秋的死似乎給你留下了隱藏創傷,你開始有意識地感知身邊有價值之人是否有離開的風險,以及評估這種離開會給你的人生帶來多大的打擊。我想你大概聽說過小高層是高層預備役的說法,這種說法讓你不安。”

安隅消化了好半天,“這也是大腦對我的分析結果嗎?”

“當然不,大腦不會知道這些。”秦知律頓了頓,“這是我屏幕上的兔耳朵剛才告訴我的。”

安隅呆了好一會兒,“我的AI?”

“嗯。”秦知律手指點在終端上,向下劃一下,鬆開,再重複。被他揪耳朵的垂耳兔安隅一臉隱忍,直至麵無表情,最後趁著他抬手的空檔,一手抓著一隻耳朵縮到了牆角裡。

秦知律忽然忍不住笑了一聲,“根據AI的反應,我似乎是唯一一個被你認為有不可取代價值的人。”

安隅茫然地行走在夜色中,許久才喃喃道:“您不是要銷毀那隻AI嗎?”

秦知律好整以暇道:“本來是這麼打算的。”

“那為什麼沒有?”

秦知律想了兩秒,“不太忍心。它好像學習到了一些高妙的求生伎倆,總是用那雙金色的圓眼睛盯著我,讓人心軟。”

剛好走到一家商店門口,路燈下,安隅轉身對著櫥窗,看著自己金眸的倒影。

“長官,雪原上,我也試圖用眼神哀求您,可您沒有心軟。”

秦知律拔開鋼筆帽替他寫實時戰報,筆尖在白紙上劃出唰唰唰的聲音,隨口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心軟?”

他確實從未想要處決安隅,但最初的計劃裡,他要將安隅帶回試驗室,用直接注射畸變基因的方式再重新測一次。換了更劇烈和殘忍的測試手段,如果安隅仍能穩住精神力,才算符合他多年的等待。

但他最終卻讓安隅直接成為監管對象,去任務裡慢慢觀察。

雖然安隅的表現大大超出預期,但他在雪原上的決定確實鋌而走險,也是一次毫無預兆的破例——當他攥著安隅胸前的繩子將人拖到麵前,那雙含淚顫抖的金眸擾亂了他的心神,哪怕隻有一瞬。

安隅困惑道:“您有心軟嗎?我怎麼沒感覺。”

“沒有。”秦知律蓋上筆帽,“隻是隨口一說。”

安隅“哦”了一聲。

這就對了,他至今記得槍口灌喉的感覺,如果那就是長官心軟後的行為,那長官也太恐怖了。

鐘記舊物離醫院相隔半城,趕到時已經半夜。街上隻有忽閃忽滅的路燈——它們也失去了固定開關的時間,34區的一切設施都在配合那個東西的障眼法。

窄門上掛著個巨大的鎖頭,安隅剛把那玩意掂起來,炎就伸手在鎖杆上掰了一下,堅固的金屬在安隅眼皮子底下發生徹底形變,鎖頭掉下來,差點砸了他的腳。

炎順手替他拉開門,“進。”

“……”安隅迅速低頭進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鋪子很小,五個人有些擠。三麵牆上是陳列得滿滿當當的貨架,商品多是些擺件和珠串,還有些叫不出名的古老器具。

角落裡有兩個舊樂器,其一是隻有兩根弦的木琴,安隅不知道它的名字。其二則是一架舊鋼琴——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比安隅認知裡的鋼琴短了一半,擠在角落,把旁邊的出納桌擠得都快嵌進牆裡了。

眾人逐一排查那些舊物,沒發現任何鐘表。

“看來這塊懷表是34區唯一幸存的時間載具,雖然喪失了功能。”流明瞥了一眼安隅手裡的懷表,“姓勞的絕對沒瘋,他可比其他人明白狀況多了。”

安隅的視線落在鋼琴上一個黑色金屬器物上。

形狀像金字塔,底座寬,上麵窄,玻璃罩子後有一根豎長的金屬擺杆,擺杆上有遊尺,背板兩側還有刻度。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轉過去,看著背後的標簽。

【古董節拍器】

【930元】

“打拍子用的,也算有點計時功能。”流明伸手熟練地取下玻璃罩子,將擺杆鬆開,停頓了兩秒,擺杆一動不動,他歎息道:“果然也不能用了。”

安隅撥了撥那根鐵杆,“它本來能左右搖擺嗎?”

流明“嗯”了一聲,“內部結構和時鐘類似,齒輪和發條帶動擺杆,擺一下會響一聲,入門的演奏者用這個把控節奏。”

安隅點頭,翻過去看了眼價簽,“九百三,好貴。”

炎納悶道:“你想買?”

“嗯……”安隅猶豫了一下,他看著這些舊樂器就會想起長官——那個還沒有殺死親人,剛從試驗室被釋放回人類社會,喜歡坐在書架下彈木吉他的少年秦知律。

他又看了一眼價簽,“如果沒有現金,要怎麼支付呢?”

“店主已經死了,沒有財產繼承人的話,就會並入餌城財政。”炎撇了下嘴,“直接拿吧,回去跟黑塔報備一聲就行。”

安隅點頭,小心翼翼地把節拍器放下,“等任務完成再回來取吧。”

沒人應聲,眾人忙著檢查其餘的物品。

秦知律在私人頻道裡發問,“你都不認識這東西吧。”

“嗯,第一次見。”

“買來乾什麼?”

“送給您,長官,您應該會喜歡吧。”安隅頓了下,“祝萄說,他會定期送給風長官一些小禮物來維係關係,建議我也效仿。”

秦知律聞言停頓了好一會兒,“那他有沒有說過,維係的是什麼關係?”

安隅茫然了一會兒,遲疑道:“祝萄說,世界上所有的關係都要努力經營。”

秦知律沉默,安隅以為他不喜歡,正要說那還是省下這筆錢吧,就聽到耳機裡一聲微弱的氣聲。

長官好像笑了。

“也好。”秦知律說,“定期送我點東西,這個習慣不錯。”

“好的,如果您也認可這種方式的話,我就繼續下去。”安隅鬆了口氣,又嚴謹地補充道:“在不破壞攢錢還債計劃的前提下。”

秦知律:“……”

眾人一無所獲,正要離開,終端忽然同步彈出一條消息。

秦知律的聲音也嚴肅下去。

“就在剛才,34區醫院向主城發送了緊急報告。皮膚科從大樣本中檢出相同毒株,與此前瘟疫的病毒序列相似性極低,屬於新病毒,相關序列數據已彙報大腦。”

安隅驚訝,“這裡的瘟疫不是間隔六到九個月嗎?距離上次才三個月。”

秦知律頓了頓,“不僅如此。外圍無人機探測到大量畸變頻率,對比數據庫,確定為水蟻畸種,但波幅更大,可能有新的變異特征。”

夜空中忽然亮了一瞬,緊接著,雷聲轟隆而至,瞬間大雨傾盆。

瘟疫和水蟻,同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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