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番外4·薔薇往事(1 / 2)

風雪待歸人 小霄 18639 字 9個月前

燈光熄滅,是台上唯一能看清觀眾席的瞬間。

明星照然,在風雪年代紅極一時,出身餌城,卻在主城上流中呼風喚雨,可惜難逃畸變厄運。千萬歌迷曾在聽說他沒有喪失人類意誌時熱淚盈眶,但轉頭又接到他因不肯成為守序者而即將被防禦性處死的噩耗。

可尖塔還是迎來了新成員。

據說,尖塔第二把交椅、手握靳氏大權的靳旭炎,親自把他保了出來。

在明星隕落,被強迫入尖塔的歲月裡,外界眾說紛紜,但人們再沒能捕捉到他的身影,直到世界上第一個基因熵減、從畸變者退回普通人類的新聞流傳。

依舊是他,照然。

很多人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他注定不會擁有平凡的一生。

諸多懸念吊詭,諸多難言往事,諸多香豔秘辛,都藏在那雙驚豔的眼眸中了。

鎂光燈熄滅,舞台漆黑一片,唯有貼在眼下的幾顆碎鑽還在幽暗中折著光。

像幾滴淚從眸中滑落,暈入唇畔的流雲紋飾中。

安靜的場館內充斥著氣喘聲,無人舍得在他開口前出聲。

唯有滿場炙熱。

可照然什麼也沒說。

災厄離去,盛世重回。重返舞台後他變了很多——譬如,從前下場前的聊天再也沒有了,除了唱歌,他在台上什麼也不做。

漆黑的台上隻有一道纖細的影子。他獨立高台,冷傲難及,但卻莫名孤寂。

照然下台前最後瞥了一眼觀眾席。

這是比從前更火爆的場館,但台下卻少了一道深沉的注視。

他推開立麥,轉身在一片失落歎息聲中離去。

靳家的掌權人是他的聽眾,他一直都知道。

那個人從未錯過他的任何一場演出,VIP席永遠都有那道身影,但卻不像其他富豪一樣在演出結束後冒昧造訪,沒索要過聯係方式,連一枚首飾、一枝花都沒送過。

他曾以為那個人是唯一純粹的聽眾。

直到他被捆縛至他麵前,靳旭炎抬起他的下巴,冰冷地審視他半晌後說道:“流明。就叫這個吧。”

流明是他為他起的代號,在尖塔的名字。

天平翻轉,明星和追隨者的地位差被打破。

基因畸變讓他產生了一些令他自己痛恨的本能,比如會因血脈壓製而顫栗。一方基因型是黑虎與黑薔薇,另一方則是豹與血雀,當靳旭炎靠近並審視時,他渾身血管擴張,仿佛能聽見血液奔流,神經隨著心跳而劇烈震顫。

但他不可能表露出恐懼的本能,相反,他恨恨地盯著那個男人。

“聽說你死也不願意加入尖塔,是麼。”

靳旭炎在他麵前坐下,隨手解開了襯衫上麵的兩顆紐扣,他順著敞開的領口看見半邊胸膛和滿臂的薔薇刺青。他恍惚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這位豪門掌權人的黑薔薇基因——他擅長精神折磨,能輕易地讓人陷入絕望。

照然警惕地盯著他,預感他很快就會精神控製自己屈服。

但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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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旭炎隻是打量他片刻,而後起身淡聲道:“喜歡被強迫,那就綁著吧。”

他徑直離去了,將他一個人留在這間奢華而空洞的房間裡,沒有替他鬆綁。

雙手縛在身後,大腿和小腿綁在一起,隻能跪地或以蜷縮的姿態側躺著,其實他四肢早已酸麻刺痛到極點,但他不肯求饒,獨自在房間裡與空氣對峙,沒有食物和水,體力流失很快,而在那之後的整整一星期裡,靳旭炎完全沒有露麵,隻有人每天早晚來給他打一針營養針,後勤人員仔細量了他的尺寸,似乎在為他定製東西。

照然閉眼假寐,聽到一些隻言片語。

“專屬的機械羽翼和作戰裝備,一擲萬金。”

“……那位在尖塔一直收斂著豪門做派,如今才是真讓人開眼了。”

“大腦被要求把聲波增強設施設計成一件裝飾品。”

“真的能做到嗎?”

“錢的力量。”

“炎看上他什麼了?模樣,還是說,豪門就喜歡揉碎這些高高在上的寵兒。”

“不知道,但聽說親自寫了上百頁報告,硬是把人從黑塔保了出來。”

沒人知道靳旭炎是他的歌迷。

照然想,也許靳旭炎自己都不知道,他對他有印象。

繩子被解開時,他四肢痛得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倒在地上難以自控地抽搐。

靳旭炎就是在那時重新出現在他麵前。

“想明白了麼。”

他的聲音依舊很冷。照然想不透,真摯聽了自己幾百首歌的人,怎麼會這樣冷酷。

許久,照然從地上緩緩坐了起來,他的腿已很難站立,但他仍舊一寸一寸地直起腰,不屈地仰視著那個人。

“我不為任何人賣命,太蠢了。”

一絲笑意從那對眸中劃過,像是聽到小孩子說了什麼天真的話。

“你以為我站在這裡,就是為人類賣命嗎?”

“不是嗎?”

靳旭炎高高在上,垂眼看著他時,像在看著一件自己的所有品。

“不是。”

“你想不明白也無妨,學會服從就好。”

“當然,學不會也沒關係,你最終還是要服從。”

靳旭炎話很少,極致的冷與殘忍。

他隻相信自己的所見和判斷,不許人解釋,甚至不留求饒的餘地。

大多數時候,他壓根不和他對話。

照然砸毀了數不清多少件昂貴的裝備,底下人對他彙報時,他就站在他身邊,心頭湧起快意,然而他隻抬了下眼皮,“十幾次了吧,是不喜歡還是什麼?”

“我不做守序者。”

靳旭炎收回視線,淡淡吩咐道:“再做幾套,等他被畸種撕下幾塊皮肉,就會自己穿好裝備,被圍攻過幾次,就會撿起機械羽翼。”

“你想多了,我不會出任務的。”

靳旭炎看也沒看他一眼,低頭繼續翻看資料,由不得你。?[(”

那是黑塔整理的畸變者信息,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畸變,能保留人類意誌的是鳳毛麟角,大多數在畸變後就淪為怪物,會被處決。

還有極少數,雖然成為怪物,但是美麗的怪物,據說靳旭炎偶爾會從中挑選幾個看得過眼的,從黑塔手裡把人要來,親自一點一點折磨死。

和尖塔所有高層不一樣,靳旭炎在畸變後始終沒遏製住殺.戮和施.暴的欲望,他也不遮掩,還和黑塔做了一筆交易——隻要不危害普通人類,黑塔會為他行個方便,幫他紓解那些心魔,以確保他在人前永遠是個情緒穩定,忠誠可靠的守護者。

靳旭炎翻頁的動作停下,抽出一頁紙。

照片裡是一位身材嬌小皮膚如雪的少年,長著尖尖的貓耳和尾巴,雖然縮在籠子裡,但卻眯著眼蠢蠢欲動地盯著外麵,隨時準備將任何看見的生物撕碎。

貓科類畸變。

其實照然也屬貓科,豹麼。

靳旭炎隨手把編號拍下來發給黑塔,一瞥他捏緊的拳頭,“怕了?”

照然死死抿著唇,許久才從牙縫裡擠道:“變態。”

靳旭炎哼笑一聲,“還沒見過我玩玩具,就開始指手畫腳。放心,不會那樣對你。”

他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照然不想承認,但聽到那句承諾時,他心裡確實鬆了口氣。

這個人縱然千般壞,但沒有食言的習慣——就像那成百上千場演出裡,他從未遲到。

“但是。”靳旭炎停在門口,“要服從。”

“我不會弄死你,但要是惹我發火,你的日子同樣不會好過。”

他說,“我和其他高層不同,我沒有養孩子的自覺,勸你謹言慎行。”

很快,照然就知道了不會好過是什麼意思。

唇邊被安裝上增強聲波能力的裝置後,他撕碎了靳旭炎同步送來的任務情報,並用一把匕首試圖將那些已經嵌入皮膚的金屬紋飾片撬下來。

第一滴鮮血順著金屬和皮膚貼合處流淌而下時,靳旭炎一腳踹開了門。

他一字未發,震怒的氣場卻讓照然拿著匕首的手都抖了。

薔薇花藤死死地將人捆縛。

手腕,腳腕,腰腹,腿根,腋下,脖頸。

那些花藤像蛇一樣在他身上遊走,逐漸收緊,深深地勒入皮肉,像是要將他的骨頭都勒斷。

劇烈的痛楚啃咬著每一根神經。他空洞地睜大雙眼,喘著粗氣。

汗水從發間擠出,淋淋漓漓地灑了一地,心臟像要從身體裡爆出來——被生生勒爆出來。

這還不夠。

一聲清脆而銳利的抽打聲,成股的花藤破開衣衫,留下一道鮮紅的鞭痕。

一鞭,兩鞭,三鞭……

他惡狠狠地抽了他五記,在他胸口創作了一幅鮮血淋淋的爪痕。

讓他沒來由地想起那隻導致自己畸變的豹子,又想到資料頁上那個貓類畸變的男孩。

他一把捏過他的下巴,“認錯。”

照然痛到打顫,然而卻咬緊牙關。

最後仍然是那句,“我不為人類賣命。”

“那明天繼續。”

噩夢反複。

接下來的幾天,照然的記憶有些模糊,大多數時間裡,他都在痛楚中渾渾噩噩地半昏半醒著,他開始恐懼不知什麼時候會響起的推門聲,恐懼那道身影。

不知道捱了多少天後,他終於在他伸出薔薇花藤時開口道:“為什麼這麼對我……”

“什麼為什麼?”

“你聽了我無數場演出,從未缺席。”

他似乎有些意外,但依舊無動於衷,“所以我已經足夠忍讓你。”

語落,花藤銳利地揚起。

“陷入絕望。”照然虛弱道:“你有強大的異能,何必用這麼原始的方法折磨我。”

“不是想讓我屈服嗎,這對你來說,本應易如反掌吧。”

他說完這話就閉上了眼。

他知道這個人早晚有一天會用他無從反抗的方式讓他屈服,既然他沒辦法逃離,不如讓那一天來得快一點,省去這中間的痛苦。

太痛了。

然而想象中的鞭打沒有再落下來。

那些薔薇花藤不僅沒有刺入他的神經,反而從他身上漸漸褪去了。

他跌落在地,看著他的鞋尖。

“沒有下次。”

傷養好後,他強迫他去參加了第一個任務。

靳旭炎大概猜到他會逃跑,時時刻刻盯著他,然而越是這樣,他反而越不想跑,畸變之後,他被迫離開舞台,失去了人生熱愛,不知從何時起,忤逆這個男人成了他唯一的樂趣。

他對他出言不遜,但他好像從不放在心上,日常言談中甚至還稱得上溫和。

隻有無視他的命令,和試圖傷害自己,才會讓這個男人暴怒。

戰場上,照然從那個人眼中看到了驚豔。

他的確擁有極高的基因天賦,他的聲波能在百米之外讓畸潮陷入狂亂,近身搏擊時,豹子的迅捷和精準也施展無漏。

第一個任務結束後,照然捋平被撕破的衣衫,從包裡拎出那一堆沒用上的裝備丟在他腳下,說道:“不客氣。”

他說完後停在原地,想要看到那個男人暴怒,隱忍亦或是給他一巴掌,無疑都會讓他感到快意。

但靳旭炎卻笑了。

那雙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驕傲,比他在台下仰望他時更加熱烈。

熱烈不應該屬於這個人。

照然發怔間,靳旭炎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知道了。”

“知道什麼?”他一時間忘記,應該把外套狠狠擲在地上才對。

“知道你的爪子很利。”靳旭炎轉身離開,“下次會找更美味的獵物給你。”

照然沒聽懂這句話的含義,直到深夜在尖塔房間中醒來,回味著夢裡的戰場,忽然明白過來。

他是享受那場戰鬥的。

看著山海般的畸潮在他的聲波下亂舞,看著那些醜陋被碾碎,被清洗,看著貼到眼前的醜東西肢體斷裂,他感到一種久違的爽快。

那是一種掌控感,就像從前站在舞台上,掌控著一杆立麥,掌控著台下無數上流人士的呼吸和心跳。

也包括那個人的。

他走出房間想透透氣,卻意外聽到了隔壁的電話。

在黑塔麵前,他依舊蠻橫,說一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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