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符確實好用, 陳鄰這次沒做噩夢,睡得舒舒服服。就是睡得迷迷糊糊間, 她被熱醒了。
不是那種天氣入夏之後溫度自然升高的熱, 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是氣溫適宜的秋天卻非要挨著火爐睡覺時,所感覺到的熱。
上一次陳鄰被熱成這樣,還是五月底她的北方朋友非要邀請她體驗北方人的熱坑, 睡了十分鐘兩個人熱得出門吃了四支冰棒。
睜開眼看見灰蒙蒙將亮未亮天色時,陳鄰揉了揉眼睛, 感覺自己半邊臉皮都被熱得發燙。
她偏過臉去看熱氣的源頭,卻發現是徐存湛。
徐存湛還維持著之前打坐的姿勢, 兩手搭在膝蓋上,腦袋微垂,雪白長發一直垂到落滿花瓣的地上。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 就連肩膀和腦袋上都落著不少花瓣。
陳鄰直覺不對勁。
雖然平時徐存湛身上也總是溫度偏高,但高成這樣顯然是不合理的。如果放在現代……好吧, 這是修仙世界,不能用她科學世界的理論去套。
她挪到徐存湛麵前跪坐,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徐道長?徐存湛?”
徐存湛沒反應,啪嗒兩聲,幾滴汗水從他下巴滴到陳鄰手上。陳鄰一愣,上手摸徐存湛的臉,兩手托著他臉頰令他抬頭——那張秀麗的臉浸滿汗水,她手掌一挨上去就摸到滿手發燙的濕潤。
他額前的頭發已經完全被熱汗打濕,連臉頰上也粘著一縷縷的發絲。被汗水浸潤的皮膚泛著光,眉心那點赤紅的方菱額花變得更加顯眼起來。
陳鄰試探著喊了幾聲他的名字:“徐存湛?徐存湛?”
長而濃的眼睫上抬,一雙金燦燦眼瞳直勾勾注視著陳鄰。
陳鄰嚇了一跳,鬆開了徐存湛臉頰。
他仰著脖子往後, 整個人靠在桃花樹上,幾片落在他頭頂的桃花瓣隨著他的動作滾落下來,很快又被汗水黏連在濕潤的脖頸皮膚上。
徐存湛伸出一隻手蓋著自己的臉,聲音要比平時虛弱許多:“還沒死。”
說話仍舊是半點不客氣也不禮貌的態度。
陳鄰懶得和他計較,反手將自己濡濕的掌心在他衣擺上擦了擦:“你身上好燙,不會是發燒了吧?”
徐存湛蓋在臉上的手,微微張開手指,眼睛從手指縫隙間看向陳鄰。
此時天光蒙蒙尚未大亮,她皺巴著臉微微仰頭,視線明晃晃是在看自己。
沉默了一會,徐存湛放下蓋在臉上的手,解釋:“我是弊火靈根,時不時就會這樣,撐過去就沒事了。”
陳鄰聽不懂,臉上露出一點茫然:“什麼靈根?”
徐存湛抬手,指尖在空氣中寫字,一點赤紅的光隨著他指尖劃在空氣中,形成一個‘弊’字。
“弊火靈根,缺弊的弊。這是一種缺陷靈根,會自己源源不斷的共鳴天地製造出精純的火靈力,灼燒靈根持有者的身體和靈台。”
他沒有說完。
弊火靈根確實會灼燒損壞持有者的身體和靈台,但這種靈根放在徐存湛身上就相當於給母艦配光子炮,他又不會被光子炮壓死,隻會扛著光子炮把敵人轟成渣。
之所以會如眼下這般難受,隻是因為心頭血放多了,沒有餘力去控製自己的靈根,才會被靈根反噬。但徐存湛覺得沒必要說,他以前剛開始修煉的時候也時時這樣痛,眼下不過是痛一時罷了。
陳鄰眼巴巴看著他不停冒汗的額頭。
汗水浸得他皮膚都泛光,眉頭卻緊皺,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這讓她想到了自己在鮫人囚牢裡被燒的時候,也很難受——徐存湛也會有那樣難受嗎?
她畢竟不是徐存湛,沒辦法感同身受的知道徐存湛是什麼感覺。
隻是看見平時總天老大我老二的人露出這幅虛弱模樣,陳鄰就覺得……
覺得徐存湛怪可憐的。
她伸手握住徐存湛垂在膝蓋上的手。
徐存湛的手也滾燙,燙得陳鄰手指一哆嗦。她手指是涼的,一覆上去,徐存湛就察覺了,但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隻是垂眼看了看陳鄰握上來的手。
那是一雙很嬌氣的手,隻有寫字握筆慣常摩挲的指腹才有一點薄繭,骨骼纖細,皮膚細白,指甲修剪得平整而圓鈍,甲麵上覆蓋一層明黃與新綠的跳色。
那色彩很醒目,但塗在陳鄰指甲蓋上,又格外生動漂亮。
她好像天生就適合這樣明亮跳脫的顏色,閃閃發光的,讓人多看一眼都能聯想到許多美好又生機勃勃的東西。
“以前我生病難受的時候,我媽媽就會這樣握著我的手。”陳鄰兩手合攏捧著徐存湛滾燙的手,低聲,“每次她這樣做,我都會覺得不那麼難受了。”
“所以我也想試試,這樣你會不會好受一點?”
她詢問,杏仁眼亮晶晶的望著徐存湛。
徐存湛愣了一下,沒能立刻回答陳鄰。
他沒有和彆人牽手的經驗。
牽手這件事情對徐存湛來說不止是生疏,甚至可以稱得上陌生。就算是在他還小的時候,也沒有人牽過他;倒不是因為爹不疼娘不愛——他爹娘本就死得早,不存在這個前置條件。
還是那句話,暮白山養弟子慣來是糙養,活著彆死了就行。
無論是徐存湛的師父也好師兄也好,都不是那種會溫情的去牽小孩子手的人。哪怕是他禦劍摔了,師父頂多伸手抓他衣領,還得挨一頓訓。
徐存湛盯著她的手看了一會兒,忽然手腕一轉,反扣住陳鄰的右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這個動作來得突然又毫無征兆,陳鄰嚇了一跳,手指蜷縮了兩下,但是抽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