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2)

穿成柔弱小師叔 封空 20654 字 3個月前

哥哥醒了,真好。

江宴蒼白著小臉,蜷縮在江葉草懷裡,心想難熬的寒冬終於要過去了,很快春日就會來臨。

來年果然春暖花開。

這場來勢洶洶,聲勢浩大的瘟疫,在萬物複蘇的春日,突然如旭日照耀的冰雪,迅速消融,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世間,仿佛從未降臨過。

他們終於能離開千古鎮了。

一路顛簸,來到了小靈山。

江宴見到了哥哥時常在他耳邊說的爹娘,眉眼溫和的男子,和一個溫婉素衣的女人。

哥哥拉著他,灰頭土臉出現在小靈山,小靈山那條看門犬,瞧著都比他們乾淨多了,爹娘抱著他們痛哭,哥哥也哭的厲害,隻有他麵無表情。

江宴有意識起,身邊隻有哥哥,所謂的爹娘實在是兩個陌生人。

他沒法表現出多高興,不過哥哥高興就好,小靈山是不是家他不知道,但至少,哥哥不用再拖著他這個小累贅,風餐露宿,流落街頭了。

真好。

他緊緊拉著哥哥的手,看著哥哥歡喜的神色,小臉終於擠出一點笑。

與此同時,他心裡某個角落,產生了濃烈的不安與惶恐。

有東西要改變了。

一個聲音告訴他:哥哥的世界,不再隻有他了。

果然很快,哥哥心裡,原本隻屬於他的地方,突然湧入了很多人,多了爹爹娘親,多了同窗朋友,甚至多了條小靈山的看山犬。

空間變得擁擠起來,擠到江宴漸漸喘不過氣。

他們不再像以前,是彼此的唯一了,哥哥是,但他不是了。

他隻有儘力踮起腳,朝哥哥使勁揮手,才能讓哥哥在身邊茫茫人群中注意到他,才不至於被那些人掩蓋......

江宴開始變得煩躁不安。

而這份煩躁不安,隨著江夫人越來越鼓的腹部,徹底收不住,表現了回來。

來小靈山不過兩月,母親有了身孕,一群人說著雙喜臨門。

“喜歡弟弟還是妹妹,”總有人問。

都討厭。

他無法忍受彆人叫江葉草哥哥......

江宴不明白,明明是他的哥哥,他一個人的哥哥,為什麼突然也要變成彆人的了?他不要跟任何人分享哥哥!他不要!

江宴內心所有的不安,終於壓抑不住,轉變為了外在的暴躁。

他變得愛砸東西,大吵大鬨,有時會歇斯底裡的吼叫,像隻隨時要暴怒咬人的小獅子。

隻有在哥哥身邊,他才會收斂。

江葉草不明白弟弟怎麼了,以為隻是不習慣,他帶著江宴結識了很多新朋友,帶他熟悉小靈山,撫摸看山犬的頭,感受山間的潺潺泉水。

可弟弟脾氣卻越來越壞。

他不止一次,聽到小靈山的人說,弟弟脾氣暴躁,十分糟糕。

江葉草不厭其煩的解釋。

是的,江宴很乖。

不管多怕黑,給他一盞流螢小燈,他就能乖乖在漆黑的山洞等他一整天,不哭也不鬨。

不相信咕咕果後,他變得隻吃一點點就說吃飽了,剩下的哥哥吃。

被千古鎮乞丐驅趕時,他好幾次險些被抓到,弟弟像隻勇敢的小獅子,跑出來引開他們,最後兜兜繞繞,摸黑回到他身邊。

他幫店小二擦桌搬凳子,弟弟在旁吃彆人給的包子,從來隻吃一點表皮白麵,然後把剩下大半的包子,和所有餡裡的肉菜都喂給他。

“吃飽了,哥哥不吃我就扔掉了。”弟弟不知道,自己皺起小眉頭,努力繃著臉說謊的模樣,可愛極了。

他幫大娘洗菜,手在冰水裡凍的麻木,扯著嘴角說不冷。江宴從來不吭聲,隻等他洗完,才湊近小小的臉蛋,在他冰一般的掌心輕蹭,想給他暖暖,然後倔犟地拉著他的雙手,捂在自己懷裡,緊緊貼著那全身上下,唯一有點肉的軟肚子。

這時候的江宴,渾身總是熱乎乎的,小臉緋紅——

他會提前跑動,把自己累的氣喘籲籲,好讓整個身體熱起來,然後像個暖爐,湊過來暖和他......

弟弟真的很乖。

江葉草一遍又一遍的解釋,可是沒人信他......

而江宴也像那些人口中所言,變得愈來愈暴戾。

他不知道弟弟怎麼了,隻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緊緊抱著他安撫,就像以前兩人相依為命時的那樣。

這個時候的江宴,也是最安靜的,沒有白日戾氣,那雙黑而明淨的眼睛,琉璃一樣漂亮,睫毛長長的,唇紅齒白,精致的像個瓷娃娃。

弟弟是他見過最可愛,最漂亮的小孩。

怎麼會有人覺得他不乖呢。

“喜歡弟弟還是妹妹。”逃不過的問題,終於來到該麵對的時候了。

沒人看到的陰暗角落,江宴充滿壓抑的小臉,猙獰又扭曲。

非要選一個的話,“妹妹吧。”

如果是弟弟,他就連哥哥唯一的弟弟都不是了。

江夫人臨盆那日,江宴攥緊手指,甚至祈禱起來。

可上天從來聽不到他的祈禱。

是個男嬰。

一片歡慶的氣氛中,江宴垂著眼,圓潤指甲被牙齒咬的尖銳無比,掐在白嫩的掌心,鮮血直流。

哥哥要被搶走了。

黑暗的情緒肆意滋生。

黑色的山茶花,在江宴心裡長出了根。

他不懷好意地來到產房,可一抬頭,看到床前燈火闌珊,哥哥低頭看那繈褓嬰兒,眉眼彎笑。

那刻的江宴,仿佛被人蒙頭一棒,被打得暈頭轉向。

他在門外呆呆望著,小臉由不可思議,轉為茫然無措。

哥哥是忘了嗎......

他說過,隻有他這一個弟弟的。

原本氣勢洶洶,像幼獸勇敢捍衛自己地盤的江宴,在那刻,像未戰已敗般,

灰溜溜地跑了。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

白駒過隙,一晃而過,他們來到小靈山已經五年了。

江葉草不再是曾經手無縛雞之力,隻能靠乞討,撿拾爛菜爛葉才能養活自己和弟弟的小孩了,而江宴,也完全褪去了幼年的模樣。

他出落的十分好看,烏發紅唇,皮膚如雪白皙,小時候琉璃一般的眼睛,更加耀眼漂亮,隻不過長開後,多了抹狹長的淩厲。

偶爾斂眸時,有種懾人的陰鬱。

不過這些陰沉,江葉草是看不到的,江宴在他麵前,永遠如小時候那般粘人乖順,像朵枝頭微微綻開的花。

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花枝早就長滿了荊棘,沒有綻開的部分,更是充滿了墮落腐爛的陰冷味道。

“你覺得兩個弟弟,哪個乖些。”“你更喜歡哪個弟弟呀。”

問這話的人實在無聊。

江葉草也學會了虛偽:“一樣乖,一樣喜歡。”

其實怎麼可能一樣。

那個陪他走過最黑的夜,度過兩年暗無天日,看不到儘頭光亮的弟弟,自然是獨一無二的。

江葉草始終記得,三弟弟江曜出生的那晚,夜很深了,他都快睡著了,聽到懷裡的江宴,在黑暗中顫聲哭泣。

“哥哥,”江宴已經很久沒有當著他的麵哭了,“以後你不是我一個人的哥哥了。”

他沉默的抱緊了江宴。

小孩直覺都很準,江曜從有意識起,就知道那個好看的二哥哥不喜歡他。

不僅是不喜歡,隻有他們兩人時,他甚至覺得,江宴想要弄死他。

比起二哥哥,他還是更喜歡眉目潤朗,像塊玉一樣溫和的兄長。

他本來也是叫哥哥的,但江宴不許。

這個二哥哥,好像所有人都怕他,爹爹娘親不知出於歉疚還是其他,竟也事事順著他,讓他讓著江宴,改口叫江葉草“兄長”。

憑什麼呀。

最讓江曜難以接受的,當他求助的看向兄長時,兄長在安撫似的摸著二哥哥的頭,低聲說著什麼。

兄長偏心,他更偏愛二哥哥。

不過也隻有兄長會如此,小靈山所有人,分明更喜歡他,都不喜歡二哥哥,包括爹娘,隻是他們表現的方式,是對二哥哥略顯疏離的妥協。

不過二哥哥好像完全不在意,他隻整天粘著兄長。

小孩的惡意,有時不是出自本意,但確實充滿了不懷好意。

就像看到彆人手裡有樣東西,自己沒有,不管喜不喜歡,他要搶過來,否則就一哭二鬨。

“我要和兄長一起睡覺。”

他已經學聰明了,不再是被二哥哥扔掉枕頭,讓滾出去,他就會哭著被娘親抱走的小孩了。

他會撿起枕頭,倔犟的蹲在門外不讓娘親碰,眼淚汪汪。

最後,娘親果然還是心疼他的,無奈地看向了兄長,帶著幾分的懇求,而兄長對他也是

有感情的。

畢竟他也是弟弟啊。

於是他成功在二哥哥泛紅的雙目中,蜷到兄長懷裡,擠在了兄長床榻另一邊。

最後二哥哥跑了。

聽說他跑回自己從未踏過的房間,砸碎了裡麵所有的東西,大家都被嚇壞了,沒人敢進去,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無理取鬨的小瘋子。

他也確實是。

兄長眉頭也皺了起來,但不像其他人,充滿了對二哥哥的厭倦。

他隻是疑惑二哥哥為何發那麼大脾氣,更因二哥哥被碎片紮得鮮血直流的手,眉頭緊皺。

江曜看著床中空蕩蕩的枕頭。

看吧,兄長果然更在意二哥哥。

不過江曜確信,兄長也是在意他的,不然二哥哥為何總是在兄長看不到的地方,嫉恨地看著他呢。

一天不成,他就二天三天,總不可能每天都有東西給二哥哥砸。

果然,最後二哥哥妥協似的,容忍了他的存在。

他大概實在舍不得兄長,更不習慣睡覺的時候,身邊空蕩蕩的沒有人。

江曜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洋洋得意。

小孩也是有報複心的。

二哥哥發間綴有草葉的小辮子,都是兄長梳的,他也要兄長給他梳。

兄長起初拒絕了,溫聲解釋道:“阿宴不喜歡彆人跟他一樣,兄長給你換一個發髻好不好。”

“我不要,”江曜揚起稚氣的嗓音,拉著江葉草的手撒嬌地晃了晃,“就要二哥哥頭上的那種。”

兄長無奈地歎口氣。

江曜有些得意,看吧,兄長也是疼愛他的,因為兄長是個心很軟的哥哥。

其實江曜不喜歡小草葉,更想在辮子上綴些漂亮耀眼的珠寶發飾,可比起好看,他更想看看二哥哥的表情。

二哥哥一早不知去哪了,回來時,拎著彌散有桂花香的糕點。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地麵積了厚厚的銀白,江宴披著大氅,內著一襲明麗的碧綠衣裳,烏發綴著小辮子,頭戴兩指寬的抹額。

跨過門框,他小臉凍得煞白,嘴裡呼著冰涼的寒氣,語氣卻很歡喜:“哥哥,你看,我給你買到了......”

聲音戛然而止。

江宴臉上所有的表情淡去。

蹲在火爐邊的小孩,烏發間,是與他如出一轍的發飾。

好似惡作劇成功了,江曜得意地晃晃腦袋:“哥哥給我編的。”

他也不是總乖乖叫兄長,像這種時候,他偏要叫哥哥了,一個稱呼而已,江宴能拿他怎麼樣呢。

不過這次,江曜稍稍有些後悔,因為江宴注視他的眼神,比身後的風雪還冷,冷到讓他覺得害怕。

好在兄長很快從裡屋出來了,江曜立馬躲到江葉草身後,隻探出個腦袋,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吐了吐舌頭。

“阿宴,怎麼出去了,外麵這麼冷。”

江葉草看著江宴冷白的臉,微微蹙眉,

伸手想碰他的額頭,江宴側過臉,第一次躲開了他的觸碰。

江葉草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了手。

“兄長,”陌生的字眼,從江宴嘴裡吐出,把手裡還暖和的糕點遞給了他,“桂花糕,你不是喜歡這個麼。”

小孩抖了抖身上的雪,濃密的睫毛長長垂著,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說完他就走了,仿佛一刻也不想待了。

江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天起,也不再與他一起睡覺了。

夜間,埋在臂彎裡的小臉,換成江曜。

或許是不習慣,江葉草睡不著,在昏暗光線裡,反複看著江曜那張小臉。

江曜四歲了,也是唇紅齒白,不過肉乎乎的,臉頰肉還有點多。

江葉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江宴四歲的樣子。

同樣的年齡,江宴在跟著他顛簸流離,飽一頓餓一頓是假的,永遠是餓著的,偶爾清湯寡水,殘羹剩肴都是大餐,江宴那還稱不上多堅硬的牙齒,總要費力地咬著硬邦邦像石頭一樣的饃饃。

不過江宴從不愁眉苦臉,也不覺得自己在吃苦。

就像不許彆人叫他小乞兒一樣,他倔犟的認為,隻要有哥哥在,沒什麼是苦澀的。

他還總會說傻話,有哥哥就夠了。

那時江葉草就會想,笨蛋弟弟,從有意識起,就沒見過好的東西,等日子好起來,他就知道,世上有很多很多好東西,會比整日撲騰撲騰跟著他這個哥哥好玩。

到時候,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整日圍著他,把他當做全世界了。

可江宴好像沒有變,還是很粘著他,又好像變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