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落葉歸根(1 / 2)

當聽說山鬼插手時, 世家所有人都懵了。

山鬼怎麼會管這事?祂不是一向……

“隨心所欲。”清河崔氏家主一顆心像是受過風雨洗禮,涼透了,踉蹌著倚牆而坐, “是啊, 山鬼一向隨心所欲,祂想玩你就玩你了, 還需要理由?”

何況,從頭到尾,山鬼就沒給過世家機會,眼裡隻覺得那李家二郎好玩, 也不知他們初遇究竟是何等風景, 讓山鬼念頭如此根深蒂固。

下一刻, 崔家長子頗顯慌張地進來:“父親, 朝廷來人了,說是要抓二弟。”

清河崔氏家主抬眼, 心累地說:“抓吧。”

崔家長子張口結舌, 不知父親為何反應與平時不同。“我們……不救二弟嗎?”

“我平日早說他要收斂一些,脾氣那麼火爆,卻還是深夜爭吵時打死了自己妻子。我當年費勁心思隱瞞了這事,對外隻說病故, 便也算是為他續命了。何況,怎麼救?再送個典型給李二, 讓他出去大肆宣揚清河崔氏家主罔顧王法?”

清河崔氏家主敲了敲地板, 問:“大郎, 這是什麼?”

“地磚?毯子?”

“不。”清河崔氏家主苦笑,“這是一塊浮冰。”

而他,自身難保。

——崔家二郎殺妻, 罪在十惡,若從宥免,是長凶愚。

——當,重杖一頓處死!

崔家二郎被拖出去的時候,眼神中凶性都帶著茫然與錯愕,他怎麼會被抓呢?他可是崔家嫡次子,前些時候還拿了白鹽代言,風光無限。

憑什麼抓他?不就是殺個女人嗎?這年頭哪家男人不打媳婦?他隻是把人打死而已!

當大杖重重落在他身上時,他痛苦地哀嚎出聲,血花一朵接一朵地濺出,哀嚎聲仿佛與哪道女聲合鳴。崔家二郎甚至不太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和妻子爭吵了,也許隻是小事?他隻記得他用著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名琴,一下一下砸著那女人身體,那女人從掙紮悲鳴,到最後蹬了一下腿,死了。

隻是可惜了他那一架名琴,臟了。

大杖一下又一下砸落,仿佛帶他回了那個夜晚,隻不過身份調換,他拚命揮舞著手,想要撥開,卻被大杖砸懵了,隻能反過來抱著腦袋,想要踡起身子,卻被踩住腳踝。

“啊啊啊——”

好疼!

他尖叫著,這時候,什麼清河崔氏身份,都不好使了。然而隨著時間逝去,他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嘴巴大張,聲音堵在喉嚨裡,像是一條尾巴被踩住,瀕死的魚。

仿佛有什麼東西掐住了他脖子,崔家二郎迷迷糊糊瞪著眼,發現是一雙手,白皙修長,指甲上瀲灩著紅光,在往上瞧,是一張麵龐,蒙著光,看不清,隻能看見一雙眼冷冷淡淡瞧著他,像尖刀,像利刃,崔家二郎越來越喘不過來氣,眼睛鼓瞪若青蛙,“嗬嗬——”發著氣音,抬起手,似想要推開那女人。

一杖落下,他眼睛一蹬,後足一蹬,腦袋便歪了下來,手半抬起來,又滑落,在身邊蕩了兩下,像極了少女在家中時,無憂無慮蕩著秋千。

“死了?”

“這畜生終於死了?”

負責杖斃他的侍衛還沒當回事地說著風涼話。

“死了也活該,發妻都能活活打死,這不就一畜生嗎?崔家也好意思說他隻是脾氣爆裂了一點。”

“看他眼睛瞪成銅鈴,這是看見了什麼,連閉眼都不敢?”

“嘶——彆亂說話,瘮得慌。”

*

“這是發生了什麼?”

百姓交頭接耳,聲響如同沸湯滾起。

長安城人流最多的路段,被官府立了個牌子,上麵貼有好幾塊布,布上書寫墨跡,旁邊有小吏看守。

發現人越圍越多,那小吏拿起銅鑼,大聲敲響,人群一靜,小吏大聲道:“廣而告之,清河崔氏,崔家二郎殺妻,犯十惡罪,重杖打死。”

“什麼?清河崔氏?是之前山鬼發出來那些甜紙上記的清河崔氏嗎?”

“崔家二郎?我有印象,上麵說他殺妻之後,崔家家主還幫他隱瞞,可憐女方家裡,至今還以為女方是重病不冶。”

“這麼狠的嗎?這些大戶人家喲,家裡真臟!俺村口打鐵的師傅,都比他知道疼媳婦!”

小吏等了兩三分鐘發酵,又是一敲銅鑼。

“廣而告之——”

“陛下自省!”

這次不是安靜了,而是湯水沸騰到炸鍋,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陛下自省會出現在一個小吏口中,各色口音都在喧嘩,滿臉茫然望著小吏。

他們隻是普通平民,甚至什麼罪己詔都沒聽過,那些文縐縐話語,寫給的對象是天下識字之人,而平民,隻能隱隱約約聽聞,似乎天子在為某某事情致歉。

而如今,小吏口中,竟是大白話,他們每一個人都能聽懂。

又是幾聲鑼響,把場麵靜下來後,那小吏才清清嗓子,說——

“朕貪小便宜,偷了個懶兒,想要省錢修路,一拍腦袋,以為自己想出了個好主意,讓世家捐錢糧,捐物資用來修路。”

百姓們看稀奇物件一樣看著小吏,小聲交頭接耳。

“皇帝也會貪小便宜啊?”

“皇帝也要省錢?”

“這好像我鄰家大爺,一群外鄉人說要幫他修房子,他信了,留了他們住了幾天,家裡快被搬空了,隻給大爺留了幾條褻褲。”

他們發出善意的笑聲,隻覺得這位陛下很……很可愛咧。

原來皇帝也會和普通人一樣,精打細算,頭疼著要怎麼從手指縫裡省錢。

小吏:“朕很奇怪,為什麼沒到勞役時間,朕的子民們會覺得朕要多征勞役,是魏征罵醒了朕——哦,你們不知道魏征是誰,他是個官,大官,還是一個很凶很凶的小老頭,皇帝犯錯了也敢罵皇帝,不過他特彆喜歡吃醋芹,就著醋芹能吃五碗飯!”

“哇噢——”

百姓們驚歎。一個會道歉,還會省錢的皇帝,還有一個喜歡吃醋芹,還敢罵皇帝的大官,真的好令人親切啊。

“魏征說,隋朝役重,經常征力役,百姓們從隋朝過來,他們不信朝廷不會隨便征勞役,也不信朝廷會給工錢,那朕就說,是朕的錯,朕沒有讓大夥兒信朕,也沒有地方讓百姓去詢問朝廷政策。朕的子民們,你們眼前這個牌子叫廣告牌,廣而告之,謂之廣告,這上麵會貼有朝廷最新政策,還會有其他信息發告,比如之前偷瞞各位子民工錢的世家,他們究竟是誰!世家中到底藏了什麼汙,納了什麼垢,每個城池都有,詳情請聽今日小吏念讀!”

……

封德彝走到牌子附近時,聽到百姓拍手叫好,眼睛瞪圓了不止兩圈,“這……這都是什麼?”

什麼詐捐?什麼廣告牌?什麼小吏念讀?他離開長安這一年多,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他怎麼聽不懂了?

有百姓湊過來,“老兄啊……”

封德彝看了看他,裝成畏畏縮縮樣子,“怎、怎麼了?”

那百姓掏出了個饅頭遞給他,憨笑得很純粹,“看你是背井離鄉的樣子,老兄,餓了吧,吃個饅頭,有肉餡咧!不要多想,我也不貪圖你什麼,我就是高興。”

“高興?”

那百姓眼睛亮亮:“陛下砍了很多人,那血呦,嘩嘩流,陛下砍了那些人後,聽說是什麼什麼世家……”

封德彝驚道:“五姓七望?”

百姓搖搖頭,“就是什麼世家。”

噢!那就是那些中小世家了。

“陛下把他們砍了,說是把地分給我們,朝廷以前說了,每丁都有百畝地,都是那些世家占了我們百姓的土地,我們才沒有田!現在給我們補上——補不足百畝,但是,有得補就很好啦。”

他想,他今天會很高興,高興到終於能睡個好覺,還會打呼,打呼聲音太響了,兒子會不樂意,捏著鼻子把他推醒,他醒過來就要哄啊……

封德彝向那位好心人道謝,接過饅頭,腦子暈暈走在長安城大街上。

他會被誤認為流民也很正常,避免被人認出來,特意去泥裡滾了一圈,臉臟,衣服也臟。李靖已經滅了吐穀渾,他也功成身退了,然而,他當細作是機密,不能被外人知曉,隻能一路逃脫李靖追捕,逃回長安——那可是真的追捕,對方不知道他是細作!隻從李世民那兒得知吐穀渾裡有內應,會給他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