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6157 字 4個月前

第3章

傅雲晚握著謝旃的手,一動不動伏在榻邊。

禦醫局趕來了,上上下下幾十個人,從醫正到藥童一個不缺,桓宣在發怒,叱罵他們為何來遲,那模樣很讓人害怕,可她現在,不怕了。

她所有的愛恨悲喜,都隨著謝旃的死,一道死去了。

“滾!”桓宣低喝一聲,幾十個人狼狽著退出內室,夜風洶湧著裹進來,很冷,可心裡卻像熱油熬煎一般。

罵他們有什麼用,看見謝旃那一刻,他就知道救不得了。他在戰場上見過太多將死之人,知道那樣的臉色意味著什麼,就算禦醫局當時就來,也救不回來,可總得做點什麼,忙起來,才能暫時壓下這剜心般的痛楚。

太快了,從生病到如今十天不到,人就沒了,謝旃雖說不像他這麼強壯,但也不至於這麼快。桓宣抬眉:“這幾天煎藥服侍的是誰?”

“我和劉止,”荀媼擦著淚走過來,“還有傅女。”

眼前一霎時閃過病榻上糾纏的唇舌,桓宣頓了頓。

他沒想到那個怯生生的女人竟敢那麼做,更沒想到謝旃也會如此。在此之前他從未將謝旃與這些風月事聯係在一起,姓謝名旃字檀那,旃檀那,梵語的檀香,佛門聖潔之香,就連他的乳名也是佛奴,他從來都如佛子般溫雅克製,他的感情更多是佛陀般的悲憫,而不是方才病榻上那個情動不已,咳著血,忘情與人親吻的男人。

那個女人,讓他改變了那麼多。值得嗎?桓宣目光沉沉,看著傅雲晚,她對謝旃,會像謝旃對她那樣,連命都可以不要嗎?

“大將軍,”荀媼得不到回答,遲疑著問道,“有問題嗎?”

荀媼,謝旃的乳母,從兗州到鄴京,幾十年忠心耿耿服侍謝旃,劉止,荀媼的兒子,謝旃頭一個得力的心腹侍衛。即便謝旃的死有蹊蹺,也不可能是他們。“把這些天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訴我。”

荀媼剛剛擦掉的淚又湧出來,看了眼傅雲晚:“去隔壁說。”

隔壁是廳堂,沒有內室那股子混合了藥味、香味和血腥的渾濁氣味,乾淨得讓人不適應。荀媼低著頭抽泣:“都是傅女!她不知怎的讓皇帝看見了,要召她進宮,郎君攔著不肯,皇帝就命郎君進宮,罰他裸著身子跪了一天一夜,回來就病倒了。”

桓宣攥著拳。跟他打聽到的消息一樣,皇帝元輅,那個有名的暴虐帝王,盯上了傅雲晚。可他不知道竟是裸身罰跪。緊緊攥著拳,用力到骨節都發著白。那是謝旃啊,那樣佛子般高潔的人物,如何能承受這等奇恥大辱?更何況他的身體並不很好,霜降已過,北地寒冷,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如何受得住?

“郎君怕傅女知道了自責,不準我們告訴她。”荀媼泣不成聲,“方才郎君叫我進去時還特意叮囑我不要怨恨她,可我怎麼能不怨恨?這些年因為她郎君受了多少為難?如今連命都沒了,我,我真是替郎君不值!”

“不怪她。”桓宣澀著聲音,“是皇帝。”

不能怪她。哪怕心裡

再替謝旃不值,可理智告訴他,不能怪傅雲晚。被元輅盯上不是她的錯,如今謝家上下都對她懷著怨恨,如果連他也這樣,還讓她怎麼活。“你不要為難她。”

“可郎君,郎君就那麼白白死了嗎?”荀媼壓抑著哭喊。

“不會。”桓宣望著窗外,夜色正濃,“該討的,我會討回來。”

荀媼驚訝抬頭:“棄奴你,你……”

桓宣看她一眼,荀媼心裡一緊,連忙低了頭。

桓宣沒再說話。皇帝,元輅。殺兄即位,荒淫暴虐,京中那些美貌女子隻要被他盯上,無論權貴還是平民,已婚還是未嫁,都要奪了去淫樂,許多甚至被折磨致死,傅雲晚生得那副模樣,被他盯上也不奇怪,但他害死謝旃,那就不行。

“大將軍,”劉止敲著門發問,“喪事要不要辦起來?”

喪事。直到聽見這兩個字,才不得不承認,謝旃已經不在了。相伴相扶十數年,他豁出命也要護著周全的人,不在了。有溫熱的東西緩緩落下,桓宣閉了閉眼:“辦起來吧。”

入土為安,他也該安排好他最後一程。

“傅娘子緊緊守著不肯鬆手,沒法給郎君擦身入殮。”劉止跟在身後,嘶啞著聲音說道。

桓宣看見了傅雲晚,她依舊像他離開時那樣,緊緊握著謝旃的手一動不動,桓宣走近:“該給檀那擦身入殮了。”

沒有人回應,傅雲晚默默伏在榻邊,死一般寂靜。

桓宣看見謝旃臉上星星點點的血跡,已經乾了,燭火底下陰暗的紅。這樣不行,謝旃一向最愛潔淨,他不能讓他走得這麼狼狽。上前一步:“檀那最愛潔淨。”

那泥塑木偶一般的人終於動了,回頭看他。

紅腫的眼裡沒有淚,槁木死灰一般,方才與謝旃密密接吻的紅唇此時變得慘白,唇心幾點暗紅,是謝旃的血。桓宣頓了頓:“傅娘子。”

傅雲晚默默站了起來。

他說得對,謝旃最愛潔淨,這樣滿身血汙地躺著一定很難受吧,衣服皺了,頭發也亂著,她真糊塗,竟然讓他就這麼躺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