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17976 字 4個月前

滿滿一浴桶冷水,剛從井裡打來,水麵上還浮著冰碴,可這水,這冰,加起來都不如桓宣半分,他才是涼的,看一眼,就讓她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唯有他才能解她的熱。

傅雲晚緊緊抓著浴桶,搖搖欲墜地站著。能感覺到身體裡一波接著一波湧起的潮熱,有汗順著脖頸,無聲無息滑進兩當。

可是不能,死也不能。第一次已經無法挽回,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對不起謝旃了。

桓宣沒有進淨房,不遠不近站著:“風寒。”

他平靜地重複她的話,濃黑的眉眼微微一動,看向那桶冰水:“風寒不能洗浴,尤其不可用冷水,應當解表驅寒才對,我讓她們給你送個炭盆進來。”

“不,不是風寒,是我說錯了。”傅雲晚語無倫次地分辯著,明知道這樣不對,卻無法控製地一直盯著他看。他似乎才剛洗浴過,鬢發帶著濕,領口微微鬆開,露出一小片冰冷結實的皮膚。一定很涼吧。而她快要熱死了。

抓著桶沿的手不自覺地伸進桶裡,刺骨的冰水激得人一個激靈,可這涼並不能讓心裡好受些,好似油添進火裡,讓炙烤著她的那把火,越發燒得更旺了。傅雲晚絕望地盯著那片半露的皮膚:“應該是風熱,洗一下就好了。”

“不可。”他一個箭步跨進淨房,將她泡在冰水裡的手拿出來。

刹那間皮膚相觸,那股子清涼如今是切切實實落在她身上了,比冰水,比世上的一切都管用。手腳發著軟,像融化的雪人,幾乎要朝著他軟下去淌下去,又在最後一刻死死摳住桶沿,哆哆嗦嗦站住。

可他很快縮回了手。那清涼失去了,傅雲晚幾乎要哭出來。

桓宣安安靜靜,看著她掙紮。許久:“你身子太弱,大夫交代過不能碰冷水。”

眼睛望住她,身體向她微微一俯,她喘著氣發著抖,不由自主便向他靠過來,桓宣拉開一點距離,忽地抓起浴桶。

傅雲晚突然失了依靠,搖搖晃晃摔向他,他輕輕將她一扶,快極了,她還沒有好好體味那點涼,他已經縮回手,提著那隻巨大的浴桶轉身往門外走去:“實在想洗的話,我給你換成溫水。”

傅雲晚幾乎是不可控製地伸手去捉他,沒捉到人,他的袍角在她手心一滑,抽出去了。就連那袍角也是清涼。傅雲晚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往門外去。

嘩啦一聲,他將那一大桶冰水全都潑在外麵,轉身又走回來。他手上沾了水,濕淋淋的,沿著手背往下滴,那樣大,那樣有力的一雙手,掌心、虎口和指側都有厚厚的繭子,現在沾了水,讓人驀地想起雨天裡去看石窟,壁上的金剛櫛風沐雨,袒露著健壯雄偉的體魄。傅雲晚死死盯著。

桓宣慢慢走進淨房。提起那桶熱水作勢要倒,忽地又停住,伸手向她額頭上一摸:“你出了很多汗。”

傅雲晚幾乎叫出聲。身體像牽線的木偶,不由自主向他手掌心裡挨蹭,可他又縮回手去,讓她撲了個空。鼻尖驀地一酸,眼淚滾下來,聽見他平靜的聲

音:“出汗的時候也不能洗。你喝點水吧。”

他走去拿水,傅雲晚要死死壓住,才能止住跟上他的衝動。扶著那空空的浴桶,大口喘著氣。心裡好像有無數隻貓爪一下下抓撓著,手腳發著軟,漸漸昏花的視線看見他端著一杯水不緊不慢走回來。那隻手,骨節寬大手指粗長,一把就能握住她半邊腰。那手,真涼啊。

“喝吧。”桓宣站在浴房門外叫她。

傅雲晚喘著氣,腿軟得動不得,桓宣隻當作沒有發現她的異樣:“裡麵放著熱水,你不是熱嗎?彆在裡頭待著了。”

傅雲晚要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的提醒是對的。那桶熱水一直在冒著熱氣,染得她半邊身子都是潮的,她也是真傻,竟然就這麼站在邊上,又怎麼能不熱。

扶著牆搖搖晃晃走出來,他拂了拂坐榻,她便身不由己坐下去,他遞過水杯,她抖著手來接,指尖碰到他的指尖,一絲清涼箭一般地直衝上囟門,手越發抖得拿不住,杯子一歪,聽見他低聲道:“小心。”

那杯水,灑了半杯在她身上,臉上也有,他隨手一拂。

傅雲晚哭出了聲。難受到了極點,身體淌著軟著,不由自主向他靠著,偶爾一念清醒,立刻又咬著牙往回縮,他始終平靜著神色,將那剩下的半杯水送在她唇邊:“喝吧。”

傅雲晚一口氣喝乾。杯水車薪,無濟於事。他又走去倒了一杯,看見她唇上沾著水漬,拇指一按,抹了下來。

簡直讓她生不如死。傅雲晚泣不成聲:“彆。”

“難受?”桓宣拿著那杯水,彎腰低頭看她,“那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可什麼也不能辦。傅雲晚喘息著,死死掐著手心:“你走吧,我想歇著了。”

桓宣看著她。到這時候,她還能熬住。她對謝旃,真是死心塌地。“你燒得厲害,上次大夫開過清心緩解的藥,喝點吧。”

傅雲晚像溺水的人,此時便是一根稻草漂過來,總也要抓住試試的,“好。”

桓宣走回門口,拿了藥罐和提盒進來,順手鎖上了門。

傅雲晚看見他從提盒裡取出碗,掂起藥罐倒了半碗,那藥絲絲縷縷冒著白汽,還是熱的。混沌的思緒想不清楚,也就沒反應過來他怎麼會未卜先知,特意備好藥過來。

“喝吧。”桓宣喝一口試過不熱了,遞過藥碗。

傅雲晚伸手來接,有一刹那模糊期待著他會不會碰她的手,但他拿得那麼穩,絲毫沒有碰到。失望夾雜著渴望,還有那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負罪感,傅雲晚嗚嗚咽咽哭著,接過藥碗。

桓宣走去書案前坐下,看著案上謝旃的靈位。故去的人是永遠爭不過的,尤其那又是謝旃,舉世無雙的玉檀郎。但他總得在她心裡,留下點什麼吧。

傅雲晚便看著他,又去看那冰冷沉默的靈位。哭得喘不過氣,也終於把那一碗藥喝完了,酸、苦、澀,似乎是良藥的滋味,可惜全無用處。

她快要熱死了。

“再喝點?”隔著不遠

不近的距離,桓宣問道。

傅雲晚說不出話,一聲聲喘著,看著他一步一步,不緊不慢走了過來。

接過她手裡的空碗,大手在她額上虛虛一摸:“你很燙。”

傅雲晚叫出了聲。他那麼涼,簡直要拚上所有的意誌和力量,才能控製住自己沒有去抱他。可他偏偏不走,不給她喘息的機會,那隻手沿著她的額頭撫向臉頰,掌心帶著繭子,粗沙沙的劃著皮膚,讓她在燥熱之外又添了一種奇癢,像千萬隻螞蟻一齊在身上爬,各處啃著咬著。

身體已經全然變成了水,隨著他手指移動的地方,一點點淌過去。他突然停住了,指尖拈了拈她身上的汗,跟著俯身低頭。傅雲晚眩暈著,覺得有什麼涼涼的東西在頸窩裡啄了一下,讓她幾乎又要叫出聲,跟著他低低開了口:“那就再喝一碗吧。”

他鬆開她,斷然起身,所有的渴望和依靠一刹那全都落空,傅雲晚軟倒在榻上,哭出了聲。

桓宣慢慢向書案走去。舌尖嘗到微微的鹹味,是她頸窩裡的汗。慢慢倒了一碗藥,慢慢走回來,她倒在榻上喘氣,眼淚順著耳朵,打濕頭發。她是真的撐到了極限,這樣柔弱的女人為了謝旃,竟然能撐這麼久。

桓宣在她身邊坐下,長臂一伸,撈她起來:“喝吧。”

藥碗送在嘴邊,他大發慈悲,帶著一身清涼,輕輕抱住她。傅雲晚哭著,又情不自禁靠著,一口一口將那碗藥又喝完了。滿口的酸苦,可自己也知道,不過是強弩之末。

桓宣拿過空碗,擦掉她眼角的淚:“這藥,有用嗎?”

沒用。傅雲晚哭出了聲。

桓宣慢慢撫她的頭發,手指插進發絲裡,揉著雪白的頭皮。這樣熬著她,他也不好受。可他總得為自己爭一回,他要她在清醒的時候看著他,知道是誰在碰她。“做十次跟做一次,有區彆嗎?”

傅雲晚渾身一抖,霎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從頭到尾,都知道她不是什麼風寒風熱,他知道她藥性發作,知道她要他。

做十次跟做一次,有什麼區彆呢?無論如何,她都已經不乾淨了。

心底那根弦嘣一聲斷了,傅雲晚閉著眼睛,淚水不斷頭地淌著,而她也像那淚,徹底失去了約束,洶湧著向他。

桓宣緊緊抱住,呼吸發著燙。這場戲按理說應該要拉扯得更久些,才能讓她記得更清楚,可他現在,很急。於是那最後一句話便咬著她的耳尖,有些潦草地說了出來:“要我幫你嗎?”

也不需要她回答,將腳踝緊緊握起。她突然哭叫了一聲:“檀郎,彆,彆讓他看!”

桓宣抱著她慢慢走到書案前,他停下來看著謝旃的靈位,有一刹那傅雲晚驚恐地想到他會不會就這麼做了,跟著他伸手,輕輕扣倒。

……

傅雲晚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桓宣不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依舊是那種碾碎了掰斷了,又累又痛無法動彈的感覺。太陽光透過帳幔,明晃晃地照著眼睛,要積攢很久的力氣,才能掙紮

著摸到扔在腳邊的衣服,拖過來遮住眼。

那刺目的陽光終於擋住了大半,傅雲晚一動不動躺著,痛苦,自責,羞恥,隻想繼續睡過去,再不醒來才好,可偏偏又睡不著,閉著眼睛流淚。

昨夜,她又一次背叛了謝旃。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次,最後人已經暈過去了,依稀覺得桓宣還在動。他那東西又多又濃,沾在身上擦都擦不完,讓她現在渾身都黏膩著,難受極了。

傅雲晚突然愣住了,那個東西,是會懷孩子的吧?

腦子裡突然嗡一聲響,她怎麼能夠懷孩子!她已經夠對不起謝旃了,如果在他的喪期她懷了桓宣的孩子,那就真不如死了算了!

掙紮著想起,又起不來,門開了,聽見輕快的腳步聲,桓宣走了進來。

傅雲晚立刻躺回去,一動也不敢再動,緊緊閉著眼睛。她不想見他,她再也不要見他了!

腳步聲在床前停住,桓宣站在那裡,似乎正在看她。傅雲晚屏著呼吸,眼淚不受控製,落雨似的滾滾落下。要是真懷了他的孩子,讓她九泉之下,怎麼跟謝旃交代?

床榻重重一晃,桓宣挨著她坐了下來:“都看見你醒了。”

呼一下,蒙在臉上的衣服被他掀開,他帶著笑俯身來抱她,又在看見她淚痕的一刻停住,擰起了眉。

傅雲晚轉過臉朝裡,抽噎著不肯看他。

滿腔歡喜全都煙消雲散,桓宣扳過她,手捏住她的臉,逼著她看住自己:“怎麼了?”

昨夜明明她那麼快活,失了聲,一陣陣在他懷裡顫抖。這歡愉隻有他能給她。她看見他應該歡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哭著躲著,死死閉著眼睛不肯看他。

傅雲晚說不出話,羞恥到了極點,又絕望地意識到自己是全然沒有出路的了。他弄進去的那些東西隨時都可能讓她懷上孩子,而她現在所有的依靠,也都隻是他,就連這不想懷孩子的意願,也終究隻能靠他來辦。

“又有哪裡不痛快?”桓宣等了半天不見她回應,因為是懷著滿腔歡喜過來的,此刻的失望也就更甚,“說話!”

聲音炸雷似的,嚇得傅雲晚一個哆嗦,驀地想起了謝旃。謝旃從來不會這樣惡聲惡氣地跟她說話,當初他上門求親的時候受儘了傅家人的刁難羞辱,可一見到她,又反過來寬慰她,讓她不要擔心,說他一定會想辦法取得傅崇同意,早日帶她離開傅家。那麼好的謝旃,她卻背叛了他,還很可能在喪期裡懷了彆人的孩子。

捂著臉哭著,帶著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勇氣:“我不要懷孩子,你給我找點避子湯吧。”

桓宣怔了下,鬆一口氣。原來她是為這個發愁。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年紀那樣小,身子又弱,不想生孩子也是應該,何至於哭成那樣。伸手給她擦淚,放軟了聲音:“避子湯傷身體……”

原想說再想想彆的辦法,未必就非得喝避子湯,傅雲晚卻以為他是拒絕,焦急著打斷:“我不怕的,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懷孩子!”

桓宣到這時候,慢

慢回過了味兒。她擔心的,恐怕不是他想的那樣。擦淚的手懸在半空,半晌:“是不想要孩子,還是不想要我的孩子?”

後半句話驀地一沉,傅雲晚心裡砰砰跳著,不敢看他銳利的目光“給我找些吧,求你了。”

求他?求他給她找避子湯,免得懷上他的孩子?桓宣覺得可笑,又有一股子壓不住的怒氣不平:“求我?”

他霍地站起:“你準備怎麼求我?”

傅雲晚答不出來,仰著臉眼淚汪汪地看他。這樣柔弱可憐,他一隻手就能把她捏的粉碎,偏偏她就能處處跟他作對,半點不遂他的心。桓宣越來越怒,冷笑一聲:“你人都是我的,你拿什麼求我?你敢這麼對我,無非仗著我對你……”

後半句話戛然止住,他罵一句,拂袖而去。

傅雲晚驀地想起昨夜迷亂之時也曾模糊聽見他的罵聲,夾在水聲氣聲裡,讓她羞恥得立刻哭了起來。那時候他扶她的腰,哄她說不是罵她的,可這句呢?他不是謝旃,他不會像謝旃那樣毫無保留地對她好,敬重她愛護她,體貼她那些敏感脆弱的心思。

可是謝旃,再也回不來了。傅雲晚伏在枕上痛哭著。她已經這樣對不起謝旃了,這避子湯她無論如何都要拿到,她死也不要懷上桓宣的孩子。

桓宣走出門外,憤怒不平,久久不能平複。

原來她隻是不想懷上他的孩子。如果是謝旃的,她應該很高興吧。還記得他們定親後謝旃給他寫信,字裡行間都透著喜悅,說了許多將來的計劃,又說有了孩子就有人叫他伯父了。那時候,她可從來沒提過什麼不要孩子,怎麼輪到了他,就不要孩子了?

可笑他還以為經過昨夜那麼一番,她對他應該會不一樣。真是可笑!便是讓她再叫再快活,她下了床,想著的隻可能還是謝旃。

窩著火一徑出了大門,又在門外回頭,望著一片寂靜的宅院,慢慢折返回來。

說到底她還隻是個孩子。謝旃才死,她失了依靠六神無主,任性些也是常有。況且又是在這種情形下跟了他,心裡委屈懷著怨恨也在所難免。他大她七八歲,一個大男人,何必跟她計較。

叫過侍衛:“讓大夫來一趟。”

她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吧,也沒什麼必要非得刨根問題,弄清楚她心裡到底怎麼想。

兩刻鐘後。

桓宣坐在書房裡,向大夫問道:“如果不想要孩子,除了避子湯,還有沒有彆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