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10675 字 4個月前

桓宣縱馬往刺史府奔去。

會盟定於午時在城外二十裡的會盟台舉行,元輅定於辰正出城,隨行文武官員定於辰初時分在刺史府門外集合,追隨禦駕一同前往,但此時卯正都不到,元輅卻突然召見。

“明公,”王澍拍馬跟在旁邊,“穩妥的話不如先拖著,等辰初一起過去。”

辰初隻要與眾人一道在府門外等著就行,不必進府,便是有事也好有個轉圜餘地。

桓宣知道他的打算,但傅雲晚剛剛出城還沒走遠,此時還需要敷衍著元輅,若是此時便撕破臉,變數未免太大。“我心裡有數。”

王澍想了想:“那麼明公稍遲一步,我先過去討個消息。”

他加上一鞭,越過桓宣飛也似地先往刺史府去了,桓宣放慢速度,不動聲色觀察著四周。

街道兩旁到處是全副武裝的士兵,東軍最多,中軍次之,數隊數隊聚在一處,整裝待發。各色旗幟衣甲簇擁著如同汪洋大海,為數不多的黑騎行走在其中,幾乎要被淹沒。

一萬黑騎,五千被元輅下令被調去會盟台護衛,二千出城護送傅雲晚,一千五在城外營地,如今跟在他身邊的隻有五百人。

她這時候應該在官道那邊等著他吧,隻要出了兗州城,他就可以帶她回家了。

城外官道。

傅雲晚許久才能緩過來這口氣,顫著聲音問道:“你說什麼?”

“十年,郎君隻能活十年了,都是因為娘子!”劉止跳下馬。

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倒下去,又在最後一刻死死撐住,掙紮著維持清醒:“為什麼這麼說?”

“那個假死藥,是要損壞心脈,才能造成沒有脈息的假象,瞞過皇帝。”劉止抓著窗戶,一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都是因為皇帝盯上了娘子,郎君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都是因為要護著娘子,郎君才被皇帝罰跪,重病傷了心肺。若是身體健康的人吃了那個藥,抗一抗也許就過去了,可郎君卻是在病中吃下,傷上加傷,隻剩下不到十年光景!”

不知什麼時候臉上已經是一片濕涼,傅雲晚死死咬著嘴唇,才能止住沒有暈厥。眼前又閃過病榻上謝旃灰敗的臉色,靈床上謝旃冰冷的屍體。謝旃要死了,都是因為她。

顫抖著,入骨的絕望緊緊包裹,又帶著一絲不甘心的希望:“他,他看過大夫嗎?”

會盟台前。

謝旃望著台上朱紅色的錦繡頂蓋,是臨時搭起來的兩層高台,台下南北為界,一邊駐紮著代國軍,一邊駐紮著景國軍,極遠處帷幕遮蔽,中間一頂黃羅傘蓋,是景國皇帝景元和駐蹕之處。

“謝郎君,”一彪人馬浩浩蕩蕩往跟前來,最前麵是太子景嘉,朱衣玉冠,意氣風發,“總聽你提起桓宣,來了嗎?讓孤見見。”

刺史府。

王澍風帽壓著眉,悄悄閃進外院。以往辦事吏員聚會的地方此時空無一人,就連打掃伺候的奴仆都不見一個,讓人越發起了疑慮,揀著人少的地方

偷偷往裡,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叫他:“參軍。”

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抬頭,傅嬌隱在月洞門後:“女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府裡情形不對,我看見有刀斧手埋伏。”傅嬌語速很急,“早起大司馬和領軍將軍都來見過陛下。”

王澍站在門外,一雙眼往裡看著:“還有嗎?”

“沒有了,我得走了。”傅嬌急急一閃。

風吹草動,她腳步極快,一下子沒了影蹤,王澍頓了頓,要走時灌木後一點響,傅嬌又回來了:“參軍,看樣子是要亂了,若是聽見我有什麼不好,千萬念著我這些天儘心儘力,求大將軍幫我一把。”

那個好字還沒出口,她已經走了,餘光瞥見搖晃的枝葉,王澍轉身,一路小跑著從後門出去,大道上馬蹄聲脆,桓宣正要到府門前,王澍跳上馬斜刺裡攔住:“進不得!”

官道上。

劉止臉上露出一個悲憤又嘲諷的笑:“怎麼能沒看過大夫?陛下那樣看重郎君,把全天下的名醫都請了一遍,可是有什麼用?藥天天吃著,娘子也看見了,郎君現在是什麼情形?”

傅雲晚低低啊了一聲,想起謝旃唇邊的血,想起他衣襟上淋淋漓漓的暗紅,謝旃要死了。她已經經曆過一次生不如死的哀慟,她再不能承受第二次了。

“大夫說郎君若是能夠不憂慮不悲苦,無憂無懼,才能保得住十年壽命,可郎君怎麼能夠無有憂慮悲苦?這些天郎君因為娘子要走傷心成什麼樣子,娘子難道不知道?”劉止還在說,一雙眼緊緊盯著她,“饒是這樣,郎君還是瞞著娘子從沒有半個字抱怨,娘子卻如此狠心,要拋下他跟大將軍走!”

傅雲晚喘不過氣,絕望地掙紮:“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早些告訴我,早些告訴我的話……”

早些告訴她,會怎樣?自己說不下去,語聲戛然而止。

“告訴娘子,娘子會跟郎君回江東嗎?”劉止反問。

傅雲晚張張嘴,說不出話,心裡一片淒涼。會嗎?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我知道娘子心裡怨恨郎君當初拋下你,可郎君有什麼辦法?皇帝盯著娘子,連郎君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又怎麼能夠帶上娘子?況且郎君身後還有那麼多人,稍稍一個差池,不知多少人都要送命。”劉止盯著她,“這件事全是因為娘子而起,娘子實在怪不得郎君。”

透過他那雙與荀媼相似的眼睛,傅雲晚仿佛又回到當初那冰冷孤獨的一天又一天。那時候她剛剛知道謝旃是因為她以至重病,那種徹骨的悔恨和自責至今都還可在心上。都是因為她,都是她害了謝旃。都是她的錯。

“娘子不肯跟郎君走,是因為跟大將軍……”劉止頓了頓,“娘子放心,郎君不是那種人,郎君心裡隻要娘子,彆的都不計較。”

心底最深處的羞恥恐懼突然被人當麵拆穿,傅雲晚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涔涔流下。她選擇跟桓宣走,是因為,失身於他嗎?

刺史府外。

桓宣急急勒馬,不需多說,

已經從王澍的眼神裡推測出了一切。烏騅在長嘶聲中硬生生掉頭折返,桓宣大喝一聲:“撤!”

五百黑騎無聲無息變換隊形,拔出兵刃,身後轟的一聲府門打開,宿衛呐喊著衝出來追擊,原本在大街上東一堆西一堆收拾整裝的宿衛也都立刻衝過來,號叫著上前包圍桓宣。

府門裡,一匹白馬飛也似地奔出來,元輅全副盔甲,頭上白羽招展:“桓宣勾結敵國,私自調兵,謀逆作亂,殺!”

錚!大刀出鞘,桓宣一刀砍翻攔在前麵的宿衛:“出城!”

大刀劈出無數血光,身後黑騎如同濃雲,隨著他飛奔衝向城門,元輅追上來又被殺退,五百人如同撕咬的猛獸,硬生生將密不透風的包圍撕開一條口子,城門很快出現在眼前,桓宣緊緊望著。她就在城外,元輅動手了,她怎麼樣?

官道上。

傅雲晚頭疼欲裂,苦苦支撐。

是因為那個嗎?因為她失身於桓宣,所以,才要跟他走嗎?

那些從不曾對任何人講過的顧慮恐懼,那些刻在心裡的道理,自己也不能掙脫的束縛。北人是不在乎這些的,可她骨子裡流的,有一半是南人的血。她從小讀南人的書,學南人的道理,貞潔廉恥早已經刻進了股子裡。她跟桓宣,是因為那個嗎?

想起他帶著繭子的大手,想起他寬闊堅實的胸膛,他身上那樣熱,什麼時候都能溫暖她,讓她安心。隻是因為,她失身於他嗎?

“娘子,”劉止見她一直不說話,發了急,“郎君對娘子一片真心,彆人不知道,娘子還不知道嗎?在鄴京時娘子躲在城外尼庵,郎君才剛剛醒來,虛弱得路都走不得,就這樣還冒著風險趕到城外去看娘子,那天下著雨,娘子在窗前站了一會兒,郎君那時候就在窗外頭樹底下看著,郎君甚至還想帶娘子走,是我再二勸說,硬拉了郎君走,娘子要是因為這個怪郎君,那就怪我吧!”

心裡砰地一跳,傅雲晚想起來了,初到尼庵那個冰冷的雨夜,她心裡想著謝旃怎麼都睡不著,走到窗前聽了一會兒雨聲,原來那個時候,謝旃,就在窗外。

“就算後來娘子跟大將軍……郎君也從不曾想過拋下娘子,”劉止上前一步,“娘子來兗州時,郎君命我沿途接應保護,又命我帶娘子回去,娘子到兗州以後幾次二番,郎君也想接娘子走,娘子。”

他撲通一聲跪下了:“郎君如今日夜思念娘子,傷心難過,嘔血不止,求娘子念在過去那麼多年的情分上,跟郎君回去吧!”

傅雲晚淚眼模糊,想起那個黃昏,從死人堆裡跳出來攔住賀蘭羨的劉止,想起那天夜裡,以為是夢魘的聲音。原來都是謝旃的安排。他從不曾放棄,他一直想要接她回去的。

城門前。

隔著密密層層的北人士兵,桓宣看見了城門,元戎帶著心腹東軍堵在門前,沉重的城門緊緊關著,元戎放聲大笑:“桓宣,我也不想與你為敵,可我那皇侄想要取你的性命,我也隻好殺你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