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9712 字 4個月前

三天後,鄴京城。

房裡閃進一條人影,冪籬從頭罩到腰下,開口時一把軟甜的嗓子:“傅嬌拜見大將軍。”

屏風之後,桓宣邁步走出來:“宮裡守衛森嚴,你怎麼出來的?”

傅嬌取下冪籬:“陛下命奴去見大司馬,奴就趁機出來了。”

桓宣看她一眼,她唇邊帶笑眉眼含情,比起在兗州時彆是一番景象。鄴京的動向他聽王澍說過,傅嬌如今與元戎有些首尾,元輅看來知道,說不定還在暗中慫恿:“見大司馬做什麼?”

“打探打探他們準備什麼時候下手。”傅嬌笑了下,“陛下等不及了,早起奴又看見他躲在淨房吐血,奴猜著,他是想跟元戎和賀蘭氏最後一博。”

“你回去就說是今晚,三更跟前。”桓宣道。

傅嬌吃了一驚:“到時候宮裡必定大亂,奴身單力薄,萬一有什麼差池,就沒法子為大將軍效力了。”

“到時候會有人接應你。”桓宣道,“你回去吧,或者想去元戎那裡也行,一切照常就好。”

傅嬌鬆一口氣,福身拜辭,要走時突然又想起來:“七姐還在江東嗎?”

桓宣心裡一跳,低眼,傅嬌正戴著冪籬,聲音從紗幕裡透出來:“七姐是個悶性子,臉皮又薄,心裡就算想什麼嘴上也不肯說,有時候怕是得大將軍問她才行。”

眼見他臉色忽地一沉,傅嬌大著膽子:“像奴這種有什麼說什麼的,大將軍不是也看不上麼。”

桓宣冷哼一聲。她如今周旋幾l處有了底氣,竟敢跟他調侃了。“你走吧。”

“是。”傅嬌又福了一福,“奴這就走。還請大將軍替奴給參軍道個謝,就說參軍對奴阿娘的照顧奴很感激,一定儘心竭力報答他的美意。”

門掩上了,這次她是真的走了,桓宣站在窗前望著外麵,整整三天不曾想過傅雲晚,為著傅嬌突然一句話,心緒再又浮沉。

他也曾問過無數次,也曾空歡喜過無數次,便是再熱的心也經不起這樣的猜測反複。隨她去吧,她想嫁謝旃,他成全她。

“大將軍,”淩越進來稟報,“已經透了消息給元戎和賀蘭祖乙,說元輅準備四更動手。”

“大將軍,”賀晨緊跟著進來,他是得了傳召,新近從範陽趕過來的,“城門那邊安排好了。”

所有紛亂的思緒全部拋開,桓宣頷首:“走。”

建康,莫愁湖。

最後一箱書也已經拆開擺上書架,傅雲晚轉向謝旃:“我沒事的,放心吧。”

謝旃不能放心。她從不曾獨自生活過,況且莫愁湖僻處城郊,從前建康秩序井然,她一個孤身女子住著倒也罷了,但南北關卡放開後湧入大量流民,難免魚龍混雜,近來城裡的騷亂比起從前卻是多了幾l倍。“侍衛都留下給你,但這邊到底偏僻,若是有合適的地方還是搬回城裡吧。”

傅雲晚點點頭:“好。”

她答應得爽快,謝旃卻有些疑心她並

不打算搬回去。她母親留給她的宅子就在城裡,她若是想待在城裡,就不會選擇來莫愁湖。她大約還是擔憂著那個可能存在的孩子,想要保護孩子不受傷害吧。“門戶一定要守好,我也會叮囑裡正多照應這邊。”

“好。”她依舊答得利索,她一向都是看起來柔弱,心裡認準了卻很固執的。

“我走了。”一步一回頭,這段距離,終也是走到了儘頭,謝旃轉身揮手,“走了,你回去吧。”

門關上了,他離開了,偌大的院落空蕩下來,除了侍衛和侍婢,再不見彆的人。傅雲晚沿著白石道路慢慢走著看著,覺得冷清,孤單,有點怕,又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異體驗。

這麼多年,她還是頭一次一個人生活。

在傅家時有母親陪著她,後來是謝旃,再後來,是桓宣。這麼多年裡她頭一次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一切都要靠自己決斷,可她必須如此,這是她思來想去,最好的選擇。

如今既然不願再與謝旃占著成親的口實,如果腹中還有孩子,這裡地方偏遠,顧家不容易掌控,流言蜚語也能少些,她可以安心在此生下孩子,養大孩子,必定會苦些難些,但既然想好了,就沒什麼可怕的。

如果沒有孩子,那麼從今往後也許都隻是她一個人了,她得儘快適應,學會照料好自己。

謝旃驅車往城裡去。心裡空落落的,像是身體的一部分從此割舍,再無法找回來了。

想著她獨自在那裡能不能應付,又想著她下一步想要如何,是不是去找桓宣?她雖一個字不曾提起,但南北阻隔,戰亂頻仍,他絕不會讓她孤身涉險。而桓宣呢,他現在在哪裡?那夜彆業中詭異的動靜,是他嗎?

侍衛都留給了傅雲晚,隻剩兩個家奴趕著車往前走,道邊樹林裡突然驚起一群飛鳥,謝旃回頭,看見綠樹從中短褐的影子一閃,似乎有什麼人正往跟前來。

大道另一頭突然響起馬蹄聲,眨眼便到了近前,劉止帶著幾l個侍衛趕來了:“郎君,段祥發現了大將軍的線索。”

謝旃下意識地回頭望了眼彆業的方向:“什麼線索?”

“可能是豹隱聯絡的符號。”劉止道,“段祥還在原地守著,郎君要不要過去看看?”

“去。”謝旃回頭。去看看是不是桓宣,可如果是的話,要怎麼跟她說?

車馬離去,樹林裡一個穿短褐的男人從枝丫間探頭:“楊帥,還要跟著嗎?”

“不了,他的人來了,沒法下手。”被稱作楊帥的人想了想,“去彆業裡看看,我看見過幾l次謝旃跟那女人在一起,多半是謝旃身邊要緊的人。”

話音未落,道路上又是一陣馬蹄聲,幾l個人立刻縮回樹叢裡,楊帥一雙眼緊緊盯著,不覺詫異起來,來的是張抗,騎著馬帶著護衛,去的方向顯然也是湖邊那處彆業,他也認識那女人嗎?

馬蹄聲急,張抗很快奔到彆業門前,翻身下馬:“請告知傅女郎,張抗來訪。”

閽者前去稟報,張抗在門前等著,環顧四周。

想起當初隨長輩來此拜望顧玄素,那時他第一次,看見顧妙。

閽者很快返來:“張侯請進。”

張抗點點頭,沿著白石砌成的道路往書房去。當初他看見顧妙時,她便在書房裡幫著顧玄素做資料長編,她進門時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清澈,如莫愁湖的水波。

書房門開著,傅雲晚福身行禮:“晚輩見過張侯。”

有一刹那記憶中的臉與眼前這張重合了,張抗怔怔看著,半晌才反應過來:“聽說你獨自搬到這裡居住,可是有什麼難處麼?若有的話隻管告訴我,我來處理。”

傅雲晚怔了怔,以他們的交情決然不至於得他如此關切,一時也猜不透是怎麼回事,便道:“勞張侯動問,並不曾有什麼難處。”

張抗依舊看著她。此時看出了許多不同,顧妙是淡然嫻雅的氣質,自有一種出塵之感,眼前的少女卻含著輕愁,似是為紅塵所苦,無法得脫。不過她們母女兩個的眼睛,都如此清澈。

原該委婉點的,此時卻再顧不得,徑直將心裡藏了多時的疑問問了出來:“當年你母親流落北地時,我曾給她寫過一封信,她收到了不曾?”

傅雲晚聽出他語氣中的急切,原來不止是她一直為這封信存著疑惑,張抗也是。“收到了。”

雖是早已預料到的答案,此時依舊心悸傷慟,似是許多年前留下的刀斧,隔著時間,再一次重重砸下。張抗垂目:“她可曾給我回信?”

那天回去後,他又找借口來過幾l次,再後來他們定了親。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直到她隨著父親到荊州赴任,再不曾回來。他得到的消息是她不屈而死,但他總覺得不會,總覺得若是她不在了,他會有所感覺。他一直不曾再定親,等了那麼多年以後,終於得了她的消息,她被擄去鄴京,有了一個女兒。

他給她寫了信,告訴她會接她回來,告訴她還在等她,可他再沒收到過來自她的消息。她就那麼突然在他生命中出現,又突然消失了。“她是不是給我回了信,不曾寄到?”

傅雲晚不確定,那時年紀尚且幼小,許多事母親並不會告訴她。“我不知道。那時候母親生了病,不久後就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