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韻搖頭:“不算多,我一個鄉下出身的,連吃飽飯都尚且做不到呢,如何能有那麼多書讀?識字讀書,也就是這幾個月,哪怕是我是長了三雙眼睛,怕是也趕不上你們。”
二表妹連忙說道:“那你如何能說得住表弟他們?”
時韻看她一眼,表情略有些古怪:“他們才八歲,八歲能讀多少書?若說這世上的書本,是書山書海,那我不過是站在岸邊看見了大海,而他們,稍微站的比我遠了兩步。”
這兩個並不算很難相處的,原本時韻以為她們是要為石珍珠出頭的,但是沒想到就問了兩句,話題就換了。一會兒說這花園的花花草草,一會兒又說身上的衣服首飾。
大約是顧忌時韻和石靜,後來又說起來這胭脂水粉。
說了一會兒的話,王家老大人就回來了,並且,帶了個太醫回來。
老太太房裡的人來傳話的時候,石靜那眼睛,瞬間就像是個夜明珠了,大白天都能放出光芒來。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就轉身要拽著時韻過去了。
陳太醫看多了心疾病人,這邊剛進門,他隻一眼就辨認出來了,準確的將視線落在了時韻身上:“要診脈的,是這個小姑娘吧?瞧著臉色發白,嘴唇有些發紫,很明顯的心疾症狀。”
時韻趕緊點頭,陳太醫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將手腕放好,症狀說的是和彆的大夫一樣的,心疾嘛,也就是那幾種表現。時韻不光是有心疾,她還嚴重的營養不良。
“現下呢,不能下重藥。需得先養身體,是藥三分毒,這麼說吧,就好像是個茶壺,要用藥,總得這茶壺能盛藥,可她現下就是個漏水的茶壺,所以得先將這漏水的地方,給填補起來。”
陳太醫很是溫和,一邊說話,一邊開方子:“先開個溫補的方子……之前吃的養心丸?這個是古方藥丸,能吃,但是,彆吃多了,虛不受補,你現下是受不住這個的,改成一個月一次吧,半年之後,若是身體補好了,這個藥就得停了。”
“平日裡呢,多吃些豬心雞心之類的,以形補形。”陳太醫繼續說道:“食補勝過吃藥。這個方子呢,一天兩次,早晚各一次。連著吃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再把脈,若是要調整,就調整一下。若是不用調整,就繼續吃。”
大約是看王老大人的麵子,陳太醫十分仔細,不光是叮囑一日三餐應該吃些什麼,不能吃什麼,還要叮囑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走動鍛煉,事無巨細。
有心疾的人,並非是一點兒都不能動的,反而是適量的動一動,對身體是有好處的。
等送走了陳太醫,王老大人就吩咐了人去庫房拿藥材:“也是我一番心意,之前的事兒,雖說我王家女兒是半點兒不知情,但她成親這麼些年,鄉下的事兒一句不曾過問,確實是失職。”
王老大人不愧是做官的,說話很是有深意,先說之前的恩怨和石夫人是半點兒關係也沒有,她們姐妹不管是吃苦還是受罪,王家是半點兒不知情的,也並不曾摻和。又說石夫人和鄉下並無聯係,也就是說石夫人和石老太關係不和,石靜姐妹倆就算是要憎恨,那朋友的敵人就是朋友,她們最好的選擇就是拉攏石夫人。
“但事情已然到了這一步,你們既然回來了,日後隻母慈子孝,順順當當的過日子就好了。你們年紀還小,若是一心隻快意恩仇,雖說是滿足了心願,對日後卻是沒有半分好處的。人生那麼長,你們總該想想以後是不是?我作為長輩,也隻能是指點你們幾句,我隻盼著你們這些晚輩,將來能一生順遂。”
王老大人又說道,石靜側頭看時韻,她是半懂的,知道這話裡有勸誡,有警告,但該如何回應,她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若是給她時間思考,她定是能好好應對的。可現下,隻能是指望時韻。
時韻笑眯眯的:“老大人說的對,這人呢,一輩子說長也長,六七十年。說短也短,就像是我們姐妹,一轉眼這人生就過了十幾年了。我們以前是吃過苦的,這後半輩子,若是能順遂平安,那就是老天爺開眼了。若是不能順遂平安,除了石家,若是再有什麼吃苦受罪的地方,我們姐妹,也必定是要反抗一下命運的。”
這就是說看石夫人自己了,她若是還想和之前一樣,打壓拿捏,那就沒辦法了,水來土擋,大家搏一搏。石夫人若是願意大家和和睦睦的,她們姐妹又不是吃飽了非得找點兒事情乾。
王老大人笑道:“你們姐妹這性子,很是不錯。這人,很該是如此,尤其是年輕人,不能認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有這個拚勁兒,你們很好。”
很快有人拿了藥材過來,王老大人直接讓人給了石夫人。又警告的看石夫人一眼,石夫人有些不太高興,但是經過親娘仔細分辨,又看自家親爹也並不是很站在自己這邊,就很乾脆的點頭了:“我知道了,她這病得好好養著,我日後隻管讓她開開心心就是了。保證是半點兒不讓她生氣難受的。”
從王家出來,石夫人並不願意說話,隻坐在馬車裡生悶氣。
時韻和石靜並不去打擾,姐妹倆靠在一起閉著眼睛休息。等回到石家,石夫人這口氣才算是調整過來,她很是平靜的讓人將石靜和時韻送回去,又說那熬藥的事兒:“回頭讓人給你們院子裡裡弄個小廚房,不管是熬藥還是吃點兒熱乎乎的,都方便。阿雲這身體,有個小廚房是更好些的。”
時韻能聽出這態度裡的和緩,就笑著應下來了:“多謝母親。”
石夫人擺擺手,就率先轉身走了。
石靜問道:“那以後,咱們就不用擔心石夫人了?”
“暫且不用擔心,這世上的事情,隻有共同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時韻不在意的說道:“分分合合,人之常情,你趕緊回去看書,我讓人去給你買了些兵法書,你看不懂也要背,背會了就反複的琢磨。”
石靜雖然不太願意讀書,但也不敢反抗,隻好應了下來。
教養嬤嬤的事兒也很快就辦妥了,石夫人通過王家請了一個從宮裡出來的嬤嬤,年歲不是很大,三十多,因著伺候的主子病死了,又早過了年紀了,就乾脆出宮了。
但是這出來就發現,娘家是容不下她了,家裡兄嫂整日裡商量要給她找個人家。父母是早沒了的,弟弟妹妹也不親,索性她就出來做教養嬤嬤了。
做得好了,日後跟著主子養老也成。不能跟的話,賺些銀子捏在手裡,老了也能有所依靠。不管是過繼個侄子侄女,還是收養個孩子,都得有錢才行。
這嬤嬤的性子也好,不急不躁,也並不嚴厲。知道時韻身體弱,就乾脆將教導的主要對象換成了石靜。至於時韻,大麵上不出岔子就成。
期間陳老爺送過一次口信,讓她們回去看看。這去了才知道,陳老爺已經物色好了武師傅,就是讓她們過去看看的。
這武師傅是從鏢局請過來的,人家隻是閒散時候來教導一下石靜 ,其餘時候還是要在鏢局的。石靜跟著練了兩下,她力氣是足夠的,但是動作有些粗,很多時候甚至準頭都跟不上。
武師傅是個女子,大多數的女人在力氣上是比不過男人的,所以這位武師傅習武的時候,就專注聯係準頭和速度,這恰好是彌補了石靜的缺點的。
時韻一眼就看中了,以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束脩,幫石靜請了這位先生,兩邊約定好,五日一見麵,見麵之後需得教學一整天。
順便,時韻將自己這兩天做的唇膏給陳老爺拿出來了:“總共三個顏色,舅舅可以效仿之前的發布會,邀請了人來參加,先訂製一些送出去,之後再定價錢。這個可以做套裝賣,也可以單獨賣,總之接下來的事兒,麻煩舅舅了。”
陳老爺一聽就明白了:“發布會你們不過來?”
“嗯,日後這些事兒,我就要慢慢交給石蕊了。”時韻說道,停頓了一下,也不隱瞞陳老爺:“我姐姐若是日後想進女衛,這時候就不好大肆張揚的做生意,我自己呢,也沒這個精力,所以這些事情,就得舅舅和大表姐多操勞了。”
陳老爺點頭:“本來之前你們和你們表姐說的也就是如此,這些天也確實是勞累了你,那你隻管好好歇著就是了,剩下的事兒,不用操心。”
時韻應了下來,又說起來彆的事兒:“還請舅舅在附近尋摸尋摸,那銀子放著也是白放著,我想著,拿出來一部分,買些莊子鋪子和房產,交給彆人我也不放心,隻能是勞煩舅舅。”
陳老爺笑道:“這都不算大事兒,回頭我給你尋摸尋摸,若是買莊子,我覺得,最好是買在一起的,你們姐妹若是去看的話,也方便。還有那院子鋪子,院子買個小三進的就成,這樣租賃也方便。鋪子的話,買成帶小院兒的,將來你們自己做生意更成。”
時韻覺得挺好,就都應下來了,這方麵她的敏銳力確實是不如陳老爺的。
這方方麵麵的事情都辦妥了,也就到該回清河鎮的時候了。石家石明誌和石夫人,還有石珍珠,兩個男孩兒,石靜時韻姐妹倆,以及陳老爺,一行人就定了日子,一起出發。
石靜和時韻,還有陳老爺,是為著陳娘子的遷墳的事兒回去的。石明誌一家子,則是因為之前關於石明誌死了的事兒回去的,現在石靜和時韻既然都回了石家,那石明誌的死也沒什麼意義了 ,倒不如直接將這個錯誤更正過來。
馬車走的慢,一個是因為石夫人心裡不太願意回去,第二個也算是給時韻麵子,顧忌她身體。
但不管走的多慢,終歸是要到的。一群人剛到了清河鎮,就被陳家奶奶給迎住了,陳家奶奶和陳老爺是夫妻倆,自然是看石明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我家裡也沒多餘的空地方,隻能是勞累石大人住客棧了。”她很是不客氣,這邊拉著時韻石靜姐妹倆的手,那邊就給石明誌下逐客令:“再者,石大人帶著妻小呢,我家就有點兒不太方便了。”
石明誌也不生氣,笑了笑說道:“我們確實是打算住客棧的,不知道鎮上那家客棧,現下還是在原處嗎?”
陳家奶奶冷哼一聲,也不回答,隻拽了石靜和時韻:“快些走吧,你們大表姐馬上要成親,這幾日你們就住在家裡,多和她說說話,以免她緊張。你們姐妹親近,說的話倒是比我這個親娘還管用了。”
時韻就忍不住笑,這大舅母,還是原先的性子,真是一點兒沒變,說話嗆人的很。
她也沒邀請石家的其他人,隻衝石靜點點頭,就直接跟著往陳家去了——這次石蕊是沒跟過來的,她身為時韻很信任的人,現下正在加班加點的跟著教養嬤嬤學規矩呢,早日學成了,也好早日出門幫時韻做事兒。
石明誌目送陳家人帶著兩個女兒走遠,這才轉頭看石夫人:“走吧,我們先去定個客棧,今日裡時候不早,怕是也沒辦法去鄉下,到了明天咱們再去。”
石夫人是很願意再拖延拖延的,於是一群人轉身去找客棧。
不過到了第二天,沒等他們往村子裡去,那邊石老太就帶了兩個兒子來接了。石老太穿著打扮倒是好得很,那布料也是在京城的時候,石夫人給的。猛一看,就像是老猴子穿著綾羅綢緞,十分滑稽——畢竟石老太多年在鄉下勞作,又黑又瘦。若是個和善的老太太,黑瘦一些倒是顯得精神呢,可石老太不是個和善人,她是十分尖酸刻薄的,又素來摳摳索索,相由心生,那一張臉就顯得難看的很了。
石夫人強忍著沒提出意見,石老太坐在客棧裡絮絮叨叨:“可真是有錢燒得慌,到了家門口了不說回去,還要掏錢住客棧,怎麼的,有出息了就嫌棄家裡了是不是?你老娘我一把年紀了,還得領著你兩個弟弟,大半夜就出發來接你們,結果你們倒是好,有錢住客棧啊,花錢睡大覺啊,想到你老娘抹黑趕路,心裡虧不虧得慌?”
石明誌微微皺眉,他不開口,石夫人也就不好開口,隻好當自己沒聽見,隻問幾個孩子:“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孩子們都搖頭,一個個養尊處優的,這猛的趕路這麼長時間,又是鄉下的客棧,一晚上睡得隻覺得有蟲子在身上爬,又癢又疼的,睡也睡不好,這早上起來彆說是吃飯的胃口了,連口水都不想喝呢。
石老太冷笑:“還要掏錢買東西吃啊?怎麼,家裡的東西吃不得是不是?怕我給你們下毒還是怎麼的?”
石夫人轉頭看石明誌,石明誌輕輕拍了拍桌子:“娘,我可曾說過讓你來接?再者,孩子年紀小,從鎮上到家裡,至少得三個時辰,這期間就一直不吃東西?餓壞了身子骨,算誰的?”
石老太也是倔種,自然是不肯認錯,梗著脖子冷笑:“餓一頓就能餓壞了?那兩個賤皮子餓了十來年,也沒見餓死啊。”
提起來石靜和時韻,石明誌心裡就猛生一股怒氣,他拍桌子的力氣就大了幾分:“你還覺得你做的是對的?若是你好好對待她們兩個,何曾有後麵那些事兒?怎麼,餓死了她們,好讓陳氏夜裡到你身邊問問?你若是不服氣,那也行,等陳氏的屍骨挖出來,你親自去,當麵和她說,你用了十來年,都沒將她的女兒給餓死,是不是勞苦功高,她該不該謝謝你。”
石老太臉色瞬間變了,石明誌停頓了一下,略有些疲憊:“我不想和你吵,你若是還顧忌石家名聲,你也且消停一下。我再告訴你一次,這不管是住客棧還是吃飯,都是用的我夫人的嫁妝,和我半點兒關係也沒有,你也不用是浪費了你的銀子。”
石老太一生要強,還是要分辨兩句:“她都嫁進來了,她的嫁妝,自然也就是你的銀子了。”
“就像是陳氏那樣?等嫁妝銀子給了你,她就沒用處了,也就不用活著了?”不等石明誌開口,石夫人忽然譏諷的問道,石老太頓時跳腳:“這就是你和我這個做婆婆的說話的態度?你就是這樣孝敬老人的?”
石明誌腦袋疼,連聲喊兩個弟弟:“帶她回去,我們一會兒自會找車子回鄉下,你們若是還想讓你們兒子留在京城,就該仔細想想該聽誰的話。”
那可太明顯了,根本不用想,石家兩兄弟一人一邊,抬著石老太的胳膊就將人給抬起來往外麵走:“大哥你放心,我們先回家,我們在家裡等你。”
然後壓低了聲音勸誡石老太:“娘你可看清楚形勢吧,真以為大哥還是以前那個隻能聽你話的大哥了?人家翅膀硬了,你若是再鬨騰,可小心咱們家現在的局麵全沒了。”
“想想你身上的衣服,再想想你這兩天吃的喝的,還有兩個孩子在京城念書。”
“這些天村子裡的人對你的羨慕,早早晚晚的找你打聽咱們家的事兒。”
“得罪了大哥大嫂,你能有什麼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