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靜開始沉思, 時韻則是趕緊叫了石蕊過來:“快些打聽打聽哪裡的中人好,咱們先要租一個院子,客棧這種地方, 不能久住。然後再聘雇兩個人, 要對江南十分熟悉的, 知道哪兒有好吃的, 哪兒有好玩的,咱們現下就是京城來的見世麵的大肥羊, 隻要能用銀子解決的, 都不是事兒。”
石蕊忙應了, 石靜也暫且停下了思考, 幫著時韻先安頓。
安頓好之後再去找三皇子,她畢竟是受德妃和二公主所托, 要護衛三皇子的安全的,所以也不能離開太久。
時韻自此就是吃喝玩樂了,今兒出門看景兒, 明天出門吃東西, 整日裡快活的很。
石靜的差事,她偶爾想起來了就瞎出個主意, 想不起來就不管。
三皇子自然也知道石靜有個妹妹,也是跟來了江南的。原本他還以為是個累贅,但沒想到並不耽誤石靜差事, 也就不管了。但沒想到的是,偶爾石靜出去見見妹妹,還能帶回來個主意,難免就有些好奇了。
不過,他這人, 素來責任心重,就算是再好奇,也不曾出去見過,隻埋頭自己的差事。
有一皇子在暗地裡查探,他自己明麵上時不時創造個機會,這江南的貪汙案,很快也就被抓住了線頭。這種事情,向來是拔出蘿卜帶出泥的,隻要抓住一點兒線頭,剩下的是一拽就能全部出來的。
於是一皇子就打算撤走了,留下三皇子做掩護。
江南官場上也反應過來,朝廷怕是已經將證據給拿到手了,他們自然是不能甘心自己的前程就這樣毀掉的——不光是前程毀掉,按照朝廷律法,貪汙超過三千兩的,都得掉腦袋。
本來是穿金戴銀吃香喝辣拿著貪汙來的銀子過逍遙自在的好日子的,現下忽然要掉腦袋了,誰能願意?
有那膽子大的,就要想法子了——不是拿到了證據嗎?隻要將這證據半路截留下來不就完事兒了嗎?
什麼皇子不皇子的,活著的是皇子,是尊貴的天家血脈,但若是死了,那就隻是個屍體了。再者,誰能證明人是自己殺的?那江南多水匪,江南之外也有土匪,哪個不能背一背這黑鍋?
然後這三皇子的回京之路,就坎坷起來。
今兒是一波刺客,明天是火燒大船,後天是茶水下毒。
石靜是個謹慎的,來了刺客她是不怕的。但這個下毒她就有些沒辦法了,這時候也隻能是找時韻幫忙了。時韻總有歪主意,不就是下毒嗎?那行吧,咱們來個中毒身亡,然後躺在棺材裡回京城。
三皇子聽著就忍不住抽嘴角,第一次見石靜的妹妹,總覺得,有些邪氣。
但不管邪氣不邪氣的,哪怕他覺得這麼個身體不好的是個累贅呢,他們一行人,也算是有些狼狽,但全須全尾的回到了京城了。
一皇子提早一步回來,已經將證據給呈上去了。三皇子是擔著拿著證據的名聲,實際上身上是空無一物的,所以這功勞,大部分也就是一皇子的了。
三皇子並不如何計較,在宮裡和皇上說了會兒的話,就出宮來石家專門答謝石靜和時韻來了。
因著三皇子一條命也算是石靜保下來的,回頭這宮裡德妃,就宣了時韻進去,也算是給石靜一個臉麵,對她這親妹妹有些賞賜之類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中年婦女,到了這歲數,就總喜歡給人做媒。這本來是拉著時韻說江南的景兒呢,也不知道德妃是哪根筋撘錯了,忽然就問道:“你可及笄了?可說了人家?”
德妃是聽三皇子說過石靜和時韻的事兒的,再有,石家的事兒,在他們自己看來是個秘密,已經被處置好了,不會再有人翻出來了。實際上,在這些上位者眼裡,根本是透明的很。
甚至,石家人不知道的事兒,他們也知道。比如說,她們從石家離開之後,在找到陳家之前,有一段時間是沒消息的。石大人不問,是因為時韻說的含糊不清,陳家也有意幫著隱瞞,縣令大人是個很好的父母官,為這些女子的名聲著想,也絕不會開口。
但像是皇上,就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他明確的知道在人販子那窩點裡,時韻和石靜做了什麼,又是如何逃出來的。
當然,皇上不是長舌婦,皇上是不可能將姐妹兩個遭遇人販子的事情到處宣揚的——他可是皇上,他的國土上出現這種事情,是什麼光榮的值得宣傳的好事嗎?
三皇子和德妃不知情,但是不妨礙他們知道這姐妹倆是如何在陳家生存,又是如何到了石家,更是如何處置石老太的事兒的。
尋常人可能會覺得這姐妹心狠,連親生的祖母都不放過。但德妃是混後宮的人,你若是不夠心狠,那就隻能是將性命給賠進去了。所以她隻覺得,這姐妹倆,有心眼,夠聰明。
這樣聰明的人,若是給自家老三做個側妃庶妃什麼的,倒也是夠格的。之所以不問石靜,是怕石靜武功太高不服管教,將來的嫡王妃拿不住。選擇時韻,是因為時韻身體虛弱有心疾,一個身體不算好的女人,就不能太過於興風作浪。
“回德妃娘娘的話,我剛及笄。”不管德妃心裡是如何想的,時韻雖然猜不到,但也絕不會給德妃機會,直接就搖頭:“尚未說親,這倒不是因為我爹娘疏忽了,而是因為我自打診斷出來心疾,我就發誓,我這輩子是不會嫁人的。”
“一來是我身體不好不能費神,一來是日日吃藥,價值不菲。嫁人這種事兒,合該是夫妻兩個互幫互襯,共同生活,而不是一個累贅嫁過去,需得男方再分出心神給出銀子來照顧。所以,倒不如我不嫁人,既不會拖累彆人,也不會委屈自己。”
時韻說的很乾脆,順便用一些陳娘子:“我不光是在我爹娘麵前發誓如此,也在我親娘墳前如此發誓,並且,在族裡發誓日後不嫁人,要供奉我娘的牌位,也免得她孤苦伶仃,明明是生了兩個女兒,竟是死後無人祭祀。”
德妃的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但很快就遮掩過去了:“你倒是個孝順的。”
“畢竟我娘也是因著要生我們姐妹,才沒了性命。我如此,也是對我娘的一番心意。”時韻笑著說道,真要說親的,那就考慮一下日後自己的兒子要祭祀丈母娘的事兒。甚至,兒子死了,孫子還得繼續祭祀。
沒有那個做婆婆的,是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孫子,去供奉一個不相乾的外人的,哪怕是嶽母,也算在外人行列裡——有時候連兒媳都隻能算外人呢,兒媳的娘算個什麼東西?
“未免可惜了些。”德妃又說道:“大好年紀,日子那麼長呢,這樣後半輩子孤苦無依……”
“那娘娘可說錯了,我如何能算孤苦無依呢?我有大姐可以依靠,我自己可以憑本事糊口,我一生所求,不過是逍遙自在隨心所欲,又不要什麼金銀珠寶潑天富貴。”時韻照舊笑眯眯的:“我自覺的我現下這日子,過的正美滋滋呢。”
德妃沉默了下來,時韻說的倒是挺簡單,逍遙自在,隨心所欲,這世上之人,哪個不求逍遙自在隨心所欲呢?但是,又有多少人能求得到呢?
就像是她自己,年幼時候也曾看書,想過等長大了要四處走走看看,可到底……德妃想著就忍不住歎口氣,自打進宮,就像是被囚禁在這宮裡了。
德妃看時韻的目光又有了幾分溫和,一開始是覺得她有些不識好歹,後來又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現下卻是覺得,倒是通透,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就乾脆斷了這讓人說的口子。
若是她還想要婚配,德妃都能想得到那場景——但凡上門的媒婆,或者是相看的男方,就像是挑剔貨物一樣,將她這心疾的事兒,捏在手裡仔細斟酌,然後再提出各種條件。
同樣身為女人,德妃心裡都忍不住起了幾分憐憫。
“你倒是個看的明白的人,日後若是得空,時常進宮來和一公主說說話。”德妃笑著說道,時韻心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也算是賭對了,隻看三皇子的性子,低調不爭功勞,就猜測德妃該也是這麼個寬和性子。否則,是養不出一公主和三皇子這樣的子女來的。
她大大方方的直接說,才能引起德妃憐惜。若是隻一味推辭,倒是讓德妃覺得她太過於小心謹慎,隻是擔心嫁不出去,而不是真的不想不嫁人。
隨後德妃又問她些瑣事,比如平日裡喜歡做些什麼的。知道她喜歡看書,還多考校了一番,德妃往日在閨中的時候,也是看過不少書的。
聽時韻對答如流,德妃才是真的相信了時韻說的話——自己看看書,吃吃喝喝,那才是人生一大輕鬆事兒。
隨後時韻就是帶著德妃給的賞賜出宮,除了頭麵首飾,還有些布料茶葉之類的。
時韻這邊剛到家,那邊就有嬤嬤傳話,說是接到了石夫人的信,估計再有四五天就要回來了。
時韻也懶散,並不很願意做事兒,就隻吩咐那嬤嬤:“那你通知各處去打掃就是了,往日裡母親在的時候是如何規定的,按照那例子來。打掃乾淨,再讓廚房去準備采買,準備上父母親還有妹妹弟弟們喜歡吃的飯菜就好,且用心做,我和我大姐雖然不管事兒,由得你們糊弄,但是母親並不是好糊弄之人,你們若是吃個什麼差池,可小心自家差事。”
那嬤嬤倒是沒想到時韻會完全撒手不管,但是也和時韻說的一樣,他們自己知道石夫人是個什麼性子,也知道事情該如何做。所以,該如何就如何,事情倒是半點兒不耽誤。
時韻回頭就讓石蕊開始在京城裡散播小道消息——傳聞石家的一姑娘有心疾,不利子嗣,所以這個一姑娘,已經在親娘墳前發誓,是這輩子都不會嫁人的,隻供奉親娘牌位,祭祀親娘。宮裡德妃娘娘也是知曉的,還親口誇讚這位一姑娘十分孝順。
流言剛傳起來,石靜就氣衝衝的回來了:“我問過了,消息的源頭是石蕊,可是你吩咐石蕊做的?”
時韻柔柔弱弱靠在石靜身上:“是啊,大姐,我若是嫁人,日後就和你成兩家人了,你若是想探望我,還必得上門遞帖子,若是有人故意阻攔,那你一時半會兒的一見不到我,那我萬一是受欺負了呢?”
石靜一張嘴,時韻立馬打斷:“我知道你一身本事,但是,我並不想見你為了我,就斷了自己前程。乾脆我不嫁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們要麼是在石家,要麼是在自己家,要麼是你嫁人了,你給我在你夫家找個院子住,我當你的小累贅小包袱去,這樣我若是受欺負,你第一時間就能看到,就能幫我,是不是?”
石靜還想說什麼,時韻又說道:“再者,我有心疾,若是嫁人,是不是就得生孩子?若是不生孩子,那彆人生的,能和我親嗎?若是不生,那人家就斷子絕孫了,人家能願意?我到時候,豈不是左右為難?萬一真的要生,和娘親一樣……”
石靜瞬間捂住時韻嘴巴,時韻笑眯眯的:“所以,大姐,我不嫁人,是真心的,我更喜歡賴在大姐身邊。”
“我是說不過你。”石靜好一會兒才說道,但是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不過,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才能不受委屈。如此一來,確實是不嫁人最好,那外麵的傳言,就不管了?”
“管它做什麼,一來我能得個孝順的名聲,日後萬一石大人和我們有了分歧,我有這名聲護體,就不怕他對我做些什麼了。一來得德妃娘娘誇讚,我看誰敢來用什麼名聲之類的東西來束縛我逼迫我。”
雖然她沒明說,但石靜能聽出來,這說的是石夫人。
時韻不願意嫁人,就表示會在石家長久呆著,石夫人怕是會不太喜歡的。
當然,這並不妨礙石珍珠,因為時韻並非是名聲受損才嫁不出去的,而是因為自己身體緣故,不願意拖累彆人才自願不嫁人的。如此,就是大義,大善,對石珍珠隻有好的影響,而沒有壞的妨礙。
姐妹倆說了一會兒的話,石靜又說起來自己的差事:“今兒得了皇上召見,皇上本來是想詢問江南的事兒的,又想起來我之前圍獵第一的成績,就特意叫了我去回話,又問我日後是如何打算。”
石靜自然是說,自己一心為國一心為朝廷。
皇上當時並未做什麼表示,隻擺擺手就讓石靜下去了。
“日後皇上若是有什麼差事,定會第一個想到你的,你要做的,就是做一個堅定的,隻聽皇上的話的人,皇上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時韻低聲吩咐道,伸手摸了摸石靜的臉頰:“做一個保皇黨,對了,回頭你可以再找三皇子幫個忙,請三皇子出麵,幫你再請一個武師傅。這宮裡的侍衛,總有武功高強的,你多學學是沒壞處的。”
之前她是跟著鏢局的師父學,但是鏢局的師傅走的是野路子,再者,皇上英明社會安定,基本上也沒有太高強的劫匪之類的,所以這武功,就是略有些平平。
雖說,一力降十會,但若是你在力氣大之外,還能再有高強的武功,那豈不是將保命的手段拉到了最高嗎?
石靜是最聽話的,立馬就點頭應了下來。第一天就去找了三皇子,三皇子也不含糊,竟是帶著她到鄭國公府去拜師了,要知道,鄭國公是朝廷最為倚重的武將,從祖上到現在,第四代了,代代皆領兵,鄭家有一個槍法,那才是聞名天下。
鄭國公一開始是不願意收徒的,但也不知道後來是什麼緣故,大約是三皇子又想了什麼法子,最後,石靜是拜師成功。
自此之後,她就更是忙碌,三更起一更睡,白日裡能留在家裡的時間幾乎是少之又少。
當然,偶爾也會有出京的差事。有些事情,確實是女衛做更方便一些的。
這樣轉眼間,就是三年。石靜已經從後宮侍衛統領,轉到了九門提督府去做事兒。這就表示,她總算是踏上了仕途,正正經經的,成為了朝廷命官。
雖然相貌不錯,但因著總繃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又武功高強,一言不合就打人,所以京城之中,倒也沒人敢因為她是女子就議論她這官職的事兒。
時韻的婚事是沒人再提了,但是石靜的婚事,倒是被人給惦記上了——還是皇上親口問的。
石靜根本不等皇上說賜婚的話,直接就拒絕了:“我也曾在我娘墳前發誓,這輩子都不嫁人,隻將妹妹給照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