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賓客盈門(三合一) 鑼鼓喧天,鞭……(1 / 2)

圓圓記事 竹筍君 19740 字 6個月前

鑼鼓喧天, 鞭炮齊鳴,寧家今日賓客盈門。

寧二老爺為了祝福新人,特意在寧家外頭擺了流水宴, 寧家要為老太太祈福, 婚宴都是做的素齋。

冬日素菜難得, 消息一出頓時轟動了半個城的人。寧二老爺很得意,又說怕來的人吃了肚子裡沒油水, 他就在外頭宅子裡燉了幾十鍋羊肉湯, 請來吃流水席的人家吃一碗祛寒, 免得凍壞了耳朵。

這麼一來新娘子的嫁妝雖然沒有段家大姑娘的多,但吃人嘴軟, 大家也都隻說她的好了。

天還沒大亮,寧大就戴著簪花的方巾,身穿左右開衩的交領大袖袍, 綴以形製為雙擺在內的道袍,肩部斜披著四色花紋的雲錦,身姿俊朗地騎著高頭大馬上去接新娘子了。

路上人人都向他拱手:“恭喜恭喜。”

寧大麵含微笑, 道:“同喜同喜。”

寧二老爺坐在裡頭摸著胡須喝茶, 總算放了心。

要是不能在年前把這樁事了了,等到拖到過了年,那他又得多守一年孝?

大好的時光怎麼能白費在家裡!

寧宣作為兄長也在外頭迎客, 他穿得很素雅,隻是一身暗花的紅衣,頭戴瑪瑙玉冠,身邊就是二房的兩個兄弟。

過來幫忙的三姑六婆看了,都說寧家的男人生得真好啊,要不是都是姓寧的, 高低也得自己整一個,就算春風一度見麵不識也劃算!

寧明也穿著圓領紅緞衣裳站在旁邊,小子丫頭忙著端茶送水,未曾相認的兄弟們在招呼賓客。

他實在沒什麼事乾,隻能坐在凳子上吃喜糖和花生,寧宣還讓花興兒和花旺兒過去照看著他,要茶要水都伺候著,彆讓他鬨起來就行。

寧明樂嗬嗬地瞧著,看見劉懷義還給他抓了一把糖在手裡,“多謝你給我送的衣裳,隻是我穿著不大合身,以後還是拿整匹的布過來吧。”

寧明說這個話還有點心虛,那麼好的衣裳他才穿了一回就不見了。

明明自己脫得好好的搭在椅子上,舒娘非說穿過的東西不清理不能上身。

她大著肚子自己又坳不過,隻能讓她用小刷子給撲上頭的灰,誰知道撲完了拿到外頭曬了會兒衣裳就不見了。

寧明想都不想就知道是被該死的下人偷了賣了,也是大哥不爭氣,光在院子裡養些刁奴。

他還自告奮勇地去找寧宣,橫豎以後自己都要幫著他一起管家,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寧宣隻跟他說了一句話就把他敲醒了。

他說:“這是爹給你挑的人。”

是了是了,這是爹怕他被寧宣兩口子欺負,所以特意給他撥的人。他們現在對自己這麼猖狂,連衣裳都敢偷,是不是因為爹露出了什麼口風?

那天自己不過穿得招搖了點。

他實在想不通,怎麼就讓他生這麼大的氣?

晚上寧明就夢到自己回到了江南的那個家。

娘把弟弟妹妹一起帶到院子裡,齊刷刷地跪著謝他們的養育之恩,人牙子就站在邊上。

寧文博捉住他的手眼含熱淚地說:“明兒啊,爹就隻有你一個兒子在身邊了,真不知道要怎麼對你才能讓你知道爹對你的心啊。”

寧明感動得眼淚汪汪的,剛要跪下來叫爹,就看到被人牙子拉在手上的弟妹都抬頭看著自己。

他驚恐地發現——裡邊每個人都長著自己的臉!

寧明尖叫著醒過來,一連幾天都沒睡好,晚上還把棍子塞在枕頭底下,看誰站在外頭都覺得是要來拖他出門的。

寧宣知道了又給他送安神茶,又說要讓人過來教他學著認家裡的布,知道看料子的好壞。

也不知怎麼,兩兄弟說話回回都讓爹瞧個正著。寧明就可著勁兒在兄長麵前伏低做小,日日想著法子請教寧文博。

他還記得娘跟自己說過:“男人就得哄著,對上學會伏低做小,再大的架子沒狗腿子捧著怎麼出得來?”

她就是這麼伏低做小了二十年,才能在那個被賣掉的第一寵妾手底下勢均力敵地活到現在。

寧大老爺最近沒空去看寵妾,他怕自己把持不住死在那妖精手上,一看他這做派就想起寵妾了,還真有點兒軟了心腸,這才鬆口答應他今天過來,叫他把家裡的親戚認一認。

現在認完了,留個好印象以後也好走動。

隻是自己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來了也沒人搭理。

這麼一想還是劉懷義好啊,懂眼色會孝敬,以後自己發達了少不了他的好處。

劉懷義點頭哈腰地說好,心裡覺得這呆子笨得要死。

都多少天了,還在家罵婆娘!明擺著是他抱走的!

那婆娘以為自己弄丟了衣裳現在抱著肚子在家都不怎麼出門了,日日點燈熬油地織衣服叫人拿出去賣,想存錢去求求寧家的太太奶奶。

能買到就有鬼了!

劉懷義在心裡冷笑,這麼冷的天起早貪黑地做針線,畢竟是兩條命,他再狠也不對孕婦下手!最近倒累得他貼錢往裡頭賠沒煙的好炭。

他又歎一口氣說:“明爺一表人才,就是被女人給拿住了。”

寧明唬了一跳,還以為他知道自己把孝敬幾天就弄沒了,隻打著哈哈扯彆的。

兩個人說著話,又有個小子恭敬地跑過來,樂嗬嗬地笑:“明爺,大少爺叫明爺外頭去給人打羊肉湯。”

寧明聽完就愣住了。

羊肉貴,就是寧家也不能讓人敞開肚皮吃,所以隻能一人一碗,分羊肉湯的活兒容易被人感恩,也算一樁肥差。

大哥竟然肯把這樣的美事交給自己去辦!

實話是寧宣覺得他在這頭充大爺太不像話。

寧明看了眼抬著羊肉湯出來的小子們,也擠進去拿勺子。他一拿勺子,就不要小子們動手了。

身份有彆,主子跟奴才怎麼能做一樣的事?

來得早等著吃羊肉湯的男女老少心裡就犯嘀咕,寧家的事就是他們打牙祭的談資,裡頭有什麼人都門兒清。

看寧明穿得不像個下人,但又沒人見過,以前也沒聽說過寧家有這號人啊。有人聽到寧家的下人叫他明爺,還問他是不是哪家親戚過來幫忙的。

寧明打湯的手就僵住了,他想說自己姓寧,但他叫族譜都沒上,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二房兩兄弟都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寧明是寧大老爺無名無分的奸生子在寧家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

這種秘密怎麼好對人說呢?

寧明鎮定地握著勺子,他不想讓人看不起,頂著這些嘲笑的目光,還是泰然自若,笑容不減地給人打湯,嘴裡含含糊糊的假裝自己聽不懂。

寧宣看他連打個湯都辦不好,隻能笑眯眯地把人扯過來讓他在身後跟花家兩兄弟一起站著。

寧明對這個哥哥有點兒尊敬,覺得他在自己跟前就像一座大山,看著寧宣的樣子就覺得膝蓋發軟,想彎著腰親親熱熱地叫大哥。

寧宣已經沒脾氣了,讓人按住他皺著眉才溫和地說:“你是男人,男人的膝蓋和肩膀怎麼能隨便軟下去?”

寧明聽他這麼說,轉頭又想起劉懷義說自己被女人拿住的話。

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呢?

寧宣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又問:“布料認全了嗎?”

寧明就支支吾吾地說自己把管事教的記下來了。

寧大老爺在旁邊聽著就高興地要考考他。結果一考就考出事兒來了。

寧明一問三不知,臉漲得通紅,最後才說:“管事壓根就沒教什麼!

紡織最在行的是女人,寧宣沒那麼好心跟他說他做錯了什麼事,劉懷義又是自己的人,就是寧明知道了也得給他忍著,忍不住的人他是不會用的。

寧宣就想著給他找一個先生,教他怎麼認寧家的布料花色,怎麼認各個繡房的特彆之處。

會看自己也要會看彆人才能辦得好事。

最後他跟寧文博一商量才知道,寧文博壓根就沒找人教過他什麼產地布料,寧明會的都是他娘教的。

這下就隻能找說得清又心細的人從頭教他了,人還活在寧家,隻要他聽話,寧宣也不是不能容人得人。

他也看出來了,自己這個爹跟老太太一個樣,什麼寵愛都是虛的,自己名聲才是真的。

要是真愛早就在族譜上了還能到現在才想辦法?

既然沒有威脅,寧宣就有點當哥哥的責任感了,最後他給寧明找的也算是家裡最好的繡娘之一。

寧明自認天地有彆,他在上女在下,除了親娘哪裡肯在女人手底下伏低做小。

大繡娘一來二去也惱了,教他教得飛快,隻要寧文博和寧宣一來又挑著通俗易懂的講。

寧宣知道她在弄鬼,但這種手藝人無論在哪兒都倍受追捧,罰是不可能罰的。而且也是寧明不爭氣。

家裡的兄弟哪個不是在大繡娘手底下混出來的?連這點兒三人行必有我師的覺悟都沒有,還談什麼以後?

寧文博捂著胸口直罵蠢貨,說:“隻知道穿好的吃好的,跟頭豬一樣!豬還能在臘八殺了吃肉,你在臘八當瓣兒蒜都是不下火的那瓣兒!”

寧明被罵得嗡嗡的,他天天待在家裡樣樣都得從頭學,什麼線是從哪裡來的,什麼布是誰家做的也慢慢知道了一點。

他也有些感覺那天自己穿的衣裳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隻是家裡那個婆娘把東西弄丟了,自己又碰不到這種頂級的雲錦。

就是上頭真有一肚子陰謀詭計,他也想不出來啊。

這麼想著他就有點恨自己親爹了,要不是他不從小就教導自己禮義廉恥貨物往來,自己也不至於總是出醜。

寧大老爺丟不起這個人了,當下也顧不得什麼老二成親不成親,拉著人就往家裡走。

坐下來才又說:“你又沒有八隻手,乾嘛不叫人打湯?什麼美差都要攬到自己身上,這不是遭人記恨嗎!”

想到外頭都在說大房讓個不知來路的人顯眼,他就火上心頭!

偏偏寧明覺得自己口音重又不肯多說話了,以前多少機靈討好都散得一乾二淨。

寧文博看他受氣包的樣兒,忍不住越罵越大聲。

陳姨媽不想跟寧文博同房,這幾天臉白得跟吊死鬼似的,聽到他在堂屋大發雷霆,就皺著眉下床。

看寧明被罵得狗血淋頭,陳姨媽捂著額頭勸他趕緊低頭認錯。

寧文博這條老狗急了什麼事兒都乾得出來。她也不想讓寧明的爛事沾上半點寧宣的身!

寧明看看她又想起自己的娘,臉色就古怪起來,

怎麼女人都叫他軟下身呢?

但爹和哥哥還有拋棄他的先生都跟他說的是“古人有高德者則慕仰之,有明行者則而行之。”

他的明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明。

爹肯定是盼著自己做這樣硬骨頭的君子!以前自己都是被娘耽誤了,所以才二十歲了還沒上族譜!

寧明想明白後就下巴直直地望著寧文博,不再像往常那樣跪下去。

寧大老爺氣得兩眼一黑,差點倒下去。

這個兒子素來乖巧,從小就爹爹爹爹地叫他纏著他,到哪都是個跟屁蟲,日子久了他也覺得怪逗樂的,對這個兒子也上了些心。

現在看來,自己就是對他太上心了,才養大了他的心!

他大喊一聲:“拿棍子來!”

劉懷義風一樣讓小子遞過來一根又粗又長的木棍子。

寧文博接在手上,還看著兒子。

寧明不想在哥哥和嫡母麵前把自己的鄉音露出來,隻是有些傷心地看著他,用剛剛學會的西南官話一字一頓地說:“爹你怎麼變了呢?”

這句話字正腔圓,寧宣在旁邊聽著簡直要給他鼓掌了。

寧文博聽著隻覺得他在嘲笑自己,在怨恨自己。

天下哪有做兒子的怨恨老子的道理!

他喘著氣,讓人把寧明按在凳子上,自己上手打得人屁股的上血直往下頭流。

陳姨媽看寧明叫都不叫不出來了,喉嚨都緊了,這是她的屋子!讓人知道以為是她打的怎麼辦!

陳姨媽額頭突突直跳,攔住人道:“誰家這麼用大棍子打——”說到一半,她話又把“自己兒子”咽下去了,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想嚷出來讓人知道,這個東西是寧宣的弟弟。

寧宣隻有寧珠一個姐姐,他是家裡的獨生子,沒有第二個兄弟姐妹!

寧宣比起什麼庶出的弟弟妹妹,他更討厭廢物。

寧明兩個都占了,他看著寧明嘴角的血絲還是震驚了,手一伸就把棍子奪過來,攔住寧大老爺不讓他再繼續打了。

寧明躺在板凳上,看著還覺得哥哥和娘其實沒有姨娘說的那麼壞。

姨娘當真是婦人短見,他張著嘴喃喃地說:“姨娘,你把兒害得好苦也!”

寧大老爺棍子被搶了,又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小兒子,也覺得做過了頭。

心裡有些懊悔怎麼下了這麼大的勁兒。

冷不丁又聽寧明埋怨上了愛妾,隻覺得天旋地轉。

這個兒子看來當真是沒救了。他今天能埋怨自己的母親,往後就能恨上自己這個父親。

寧文博淡淡地說:“養育之恩我已經儘了,帶他回來也是一片慈愛之心,最後變龍變蟲都靠他自己。要是成了蟲子,那是他自己沒用,如果心裡對把自己撫養長大的人,有一點怨恨,這樣不孝不悌,我寬恕他,天也不能寬恕他!”

說完甩子袖子出門了。

寧宣看著已經昏死過去的寧明,歎了一口氣,多少不滿的念頭這一刻都消失了,隻是讓人迅速把寧明抬回屋裡躺著,再出門喊大夫回來。

段圓圓作為長嫂一直在後院幫忙,為了吃這口瓜還是小跑著過來的。但她隻來得及趕上個尾巴,隻看了一眼就被寧宣捂著眼睛拖走了。

段圓圓還是看到了地上那灘血,問他:“打他哪兒了?用什麼東西打的,怎麼能流這麼多血!”

寧宣:“還能用什麼?衙門裡用什麼他就用什麼。”

狼牙棒啊?上頭還有小木錐呢!

段圓圓驚呼一聲,道:“這也配叫爹?”

比起寧大老爺,賈政對賈寶玉都算得上愛子老父親了!

寧宣捂住她的嘴笑罵:“這話隻能在我跟前說,讓爹聽到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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