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圓圓讓杜嬤嬤把想改嫁的小媳婦安排到偏僻的空屋子裡住著, 等她住一陣子確定沒事兒了再放出來。
小媳婦兒嚇得涕泗橫流,跪在地上跟杜嬤嬤賭咒發誓說:“男人都是下賤貨,有了新歡誰想得起媳婦兒?就是他想得起, 杏兒那小丫頭片子也不肯讓他來啊!”
兩個人成親十來年都沒孩子,頭先她吃不下飯聞見肉味兒就想吐,心裡就有些懷疑自己懷孕了, 再也不肯讓男人近身了。這麼多年落空的時候太多, 這回她就瞞住了仁桂沒說,隻是趁著出門買菜的功夫, 偷偷找了一個經常扯閒條的穩婆來看,穩婆說八九不離十,就是月份小, 讓她過一陣子坐穩了胎再請大夫上門,誰知道還沒開口就把小妖精盼回來了。
花柳病是要命的事, 杜嬤嬤沒聽誰說過最後治好了。
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杜嬤嬤也沒心軟, 隻安慰她:“在裡頭好好待一二月, 要是沒事自然有你一份嫁妝銀子,到時候風風光光地發嫁出去大家都有臉麵, 你要是不聽話,我就叫人賣了你。”
媳婦兒被杜嬤嬤一哄一下給震住了, 再也不提要出去的事,隻是犯愁這個肚子。
仁桂到現在也沒個一兒半女, 他要是活不成,他老娘來搶孩子自己還真搶不過。
誰家媳婦肚子裡落下來的東西都是夫家的啊。
媳婦兒隻能用布條把自己肚子勒起來讓它長得慢些,慢慢地等日子過去好把那個光棍捏在手裡嫁過去。
不止小媳婦兒被關起來察看,那頭宅子裡的人也全被看起來了。
家裡有丫頭跟和尚刮上染了一身病始終是醜事,誰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傳染上。
謝天謝地, 幸好仁桂一家隻在舊宅子裡活動。段圓圓心道。
接著她就讓人把仁桂一家用過的鍋碗瓢盆,衣裳鞋子全都搜了出來,又悄悄在城裡幾個鋪子分開買了些強身健體的草藥,熬好了放在洗澡水讓底下人好好洗個澡。
理由也是現成的。
——今年家裡有喪,正月都沒出去走百病,晚上睡覺被藥王說了幾句。
反正有個什麼想做但沒有理由做的事,往菩薩身上扯就是了。古代人信這個,段圓圓一說大家就馬不停蹄地乾起來了。
魏門房還狗腿地抱了一大堆夏天屯下來的乾艾草過來,讓大夥兒沒事就熏熏。
冬天洗澡容易著涼,近身在段圓圓跟前的人隔三差五就要洗一回,下頭人就沒那麼講究。
感冒了就不能做事,被挪出去再也沒回來的人也不是沒有。
為了不讓人假裝說自己洗過了,杜嬤嬤帶著丫頭出去挨個兒看人身上有沒有藥味兒。
她們守的是姑娘家,姑娘家洗了澡都能留下藥香,聞聞手臂胳膊頭發,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男人身上味道大,隻能叫劉懷義帶著人守著,讓他們帶著自己的洗澡桶子一個個地進罩房,洗蘿卜似的讓人沒命地搓。
怕人真的著涼,洗澡房裡還擺著幾盆碳,出來又有薑茶湯喝著,段圓圓讓廚房放了大把的薑下去,一口就能讓人冒汗。
這麼洗下來最後還真沒人著涼,段圓圓在院子裡聞著,覺得空氣都清爽了不少,就是廢柴廢水。
不過她很喜歡這種乾淨的環境,決定以後都這麼乾,至少每半個月讓他們洗一回藥浴。
仁桂家裡最後收拾出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都齊刷刷地堆在院子裡。
米兒說:“明天裝渣鬥的車過來讓他們拉得遠遠的。”
段圓圓沒同意,外頭街上都還有穿短袖子過冬的人,什麼衣服料子鍋碗瓢盆不要。
她說:“讓人把碗都砸碎,剩下的能燒的都燒了。”
杏兒的東西多,金啊玉啊的都存了滿滿一盒子,尤其那個簪花仕女金三事值錢得很。要是以前下頭人還敢自己留著,現在看仁桂一家片瓦不留就沒人願意碰了。
東西兜兜轉轉又交道段圓圓手上來了。
段圓圓一看就愣住了,這樣好品質的金三事在寧家也不多見,如意身邊的小丫頭能有這個,那寧大老爺對這個如意肯定也是有過真心的。
可武太太說,陳姨媽生寧宣之前想要多吃一碗回鍋肉都要讓她親自上門帶到寧家。
現在這個華麗的佳人離開了江南之後,連她這個小輩都能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
段圓圓打了個寒顫,幸好自己做的是寧宣的正頭老婆。
要是給人做了妾,男人愛的時候還好,不愛了真是哭都沒地方哭。
她現在能體會到寧宣為什麼說妾隻是個玩意兒了。
“收起來用開水燙一燙,然後收起來以後給姨媽吧。”段圓圓隔著帕子把東西合起來還給小丫頭道。
宅子裡又洗澡又熏艾,這動靜有點大。
寧明媳婦已經要生了,在家裡抱著肚子看院子裡的人來來去去,就忍不住掉眼淚。
嬤嬤看她最近時不時就哭,親自去廚房給了一些錢做了幾個燒肉粽讓她沾著白糖和醬油吃。
舒氏孕中就喜歡吃肉粽子,她娘懷她的時候也是這樣。
她娘家在江南做的就是粽子生意,隻是自從嫁到寧家她就再也沒怎麼見過爹娘了,
幸好如意對自己跟親女兒似的,有什麼好吃好穿都會分給自己,寧明跟自己拌嘴她還會罵兒子沒出息,就知道罵婆娘。
舒氏看著如意心裡就有底,她慢慢吃著粽子,看著還趴在榻上養屁股的丈夫說:“爺,我想娘想得慌。等哥回來,咱們求一求他,好歹冬日裡給娘磕個頭兒,也算儘一儘孝心。”
寧明認死了是娘教自己諂媚親爹,害得他不像個男人被爹厭棄,但她畢竟是自己的娘。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說:“等哥回來我叫他悄悄帶我們去,哥是個好人,他會答應的,到時候我讓娘彆讓我跟哥爭了,以後我在寧家管幾個鋪子就把她接出去住。”
段圓圓沒有功夫去看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弟弟弟媳婦兒。
她忙得腳不沾地,心裡還累得慌。
想到寧宣過了二十年這種日子,她才過了幾天就扛不住,又隻能咬著牙做。
要是表哥回來滿城都知道寧家這些破事怎麼了得?
這幾天沒事段圓圓就愛跟米兒和大郎在一起。
米兒是小孩子,小孩子靈動純真,翻花繩也有趣兒。
大郎就更不用說了,天天張著狗嘴到處撒潑打滾要吃的,瞧著就讓人心軟,什麼煩惱都忘了。
中間薛珍來找過段圓圓幾次,段圓圓都興致缺缺,隻是提醒她家裡也要打掃打掃。
寧二老爺的風流事她不知道該不該對薛珍說,要是說了徹底擊垮了她就完了,二房的人都得跟她拚命。
段圓圓隻能隱晦地提醒她。
薛珍在京城也有走百病的習慣,今年沒走也怪不對勁的。聽段圓圓說什麼夢到藥王托夢,回頭也跟寧大商量家裡也泡點兒藥。
寧大倒是聽她的話,就是現在他在家說話不怎麼管用了。
他不能生了這件事在寧家不是秘密,下頭人都知道這個家搞不好以後就要落到老三手上去了。
反正嫡長是廢了,下頭再選當然要選能乾的了。老二看著就呆呆笨笨的,不會做生意也不會念書,以後給他家裡還不得找屎吃去!
有眼睛的都知道趁早巴結老三。
誰叫人家有功名呢?
寧三也想著在家裡重新立立威,大哥做什麼他都反著來,就皺著眉頭說:“大哥啊,你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二十文一擔一柴,五六文一桶水,咱們家裡上下百多口人,你算算要多少銀子?”
他不敢說薛珍,隻能這麼指桑罵槐。
薛珍本來就是為了寧家的錢嫁過來的,她自己心裡頭也清楚得很,聽著在家哭了一場,也不再提這個話兒了,隻是把自己屋子裡打掃一番。
她再過來,段圓圓就稱病了,該提醒的她已經提醒了,人情往來沒有命重要啊。
段圓圓開始關著門在家大郎洗澡修毛做狗窩,給米兒紮頭發。
——雖然手藝不怎麼樣,人總算鬆下來了。
她也順便盼著寧宣回家。
他不在的日子,跟天天都在也沒什麼區彆。
再這麼下去她非變成表哥不可!
寧宣在鄉下也想回來,本來他盤算著隻待個五六天就走,誰知道一回族裡就被鄉裡鄉親攔住了。
裡正挨個兒把念書念的還行的小子往他跟前帶。
小蘿卜頭看著他就問:“你就是寧宣少爺?”
寧宣笑著問他:“你見過我?”
小蘿卜頭搖頭說:“裡正爺爺天天王八念經,跟我們說是你讓我們念書,忘了要拿大棍子打,哪個敢忘?”
裡正手上打他兩下心裡滿意得不得了。
寧家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這幾代嫡枝都人丁單薄,越單薄越出蠢貨,不想著養幾個能乾的幫手,還覺得庶枝要把自己吞了。
小蘿卜頭說完話,裡正又說城裡那幾條街的寧家孩子裡也有許多不幾個不錯的苗子,問他有沒有過去瞧過。
寧宣沒空看小蘿卜頭,隻記得幾個被先生經常提起來的名字。
裡正也不深究,再問下去就變味兒了,他拍著寧宣的肩膀說:“都是姓寧的,你爹不中用,就你一個兒子,要團結才走得遠。你想得通,也算寧家命不該絕。”
要是再過個十幾二十年就不好說了。
寧宣淡淡地笑著說:“我又不是那種爭不過兄弟灰溜溜跑到外地躲著的蠢貨。”
裡正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