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有了秋霞當說客,也想起來這號人物了。
小媳婦兒名字叫紋銀,他在老宅采買,出門的時候經常遇見仁桂,還吃過紋銀做過的飯菜。
漢子知道仁桂沒了,又記得往常白吃了紋銀幾頓飯,覺得她有些可憐,就讓秋霞幫著添點米麵衣裳進去給她。
紋銀看他八字還沒一撇就給自己添菜送穿戴,她攥著東西跟秋霞說:“就是以後不成,我也沒錢還回去,嫂子要麼把東西給他,要麼我留下來就再也不還了。”
秋霞知道漢子家裡不缺這幾個錢,隻說你留著用就是了。
紋銀這才在裡頭安安穩穩地住下來。
兩家現在都要說定了鬨出這件事,秋霞怕鬨出事,讓自己這個做媒的惹上一身腥,這才趕著過來跟段圓圓說。
段圓圓沒想到這個小媳婦兒還有這個膽量,都想給她拍手鼓掌了。
她在屋子裡聽著秋霞回話,那頭紋銀也急得上吊。
本來她想著神不知鬼不覺嫁過去,誰知道奶奶非要把她留下來看有沒有病,病現在是沒了,可肚子大得遮不住了啊。
平時穿著衣服不顯,她脫了以後秋霞的眼神讓她從心裡發寒。
等秋霞一出門,她就拿著漢子送她的衣服首飾讓門上的婆子替她叫漢子過來。
紋銀被管的地方在前院,婆子們也知道她在跟那個漢子議親,笑著打趣她兩句還沒嫁就想男人,還是接著東西替她去叫人過來。
漢子叫袁良,他很快走到了屋子裡頭,婆子們不敢放他進去,就把門鎖了讓連個人隔著門縫說話。
紋銀這時候心已經灰了一半,想著自己多半活不成了,這個漢子不嫌自己已經嫁過人,又給她吃又給她穿,想求他的話到了嘴邊上,又覺得乾嘛死到臨頭還連累人呢?她憋了半天,沒忍住在裡頭哭著說:“袁哥,咱們算了吧,你就當沒見過我。”
袁良隔著門縫去瞧紋銀,這一個月瘦下去的女人已經被他養得油光水滑的,整個人都胖了不少,他還有些得意呢,怎麼這會兒就要散夥了?袁良就沒同意。
小媳婦眼睛一熱,道:“我嫁過人你也知道。可是我肚子裡還有他的孩子,你不知道的呀。”
說完這句她就冷靜下來,知道這男人不可能要自己了,誰願意當烏龜王八蛋呢?
她靜靜地等待著宣判,道:“你不知道,奶奶現在已經知道了,我就是為了養這個孩子才想嫁給你,你錢多,我就圖財,你人好我就圖人,但我還沒那麼狠毒想要你的命,所以,——你走吧!就當沒見過我。”
袁良隔著衣裳盯她的肚子還真瞧不出來,他也是想了會兒才問她:“這事還有彆人知道嗎?”
紋銀搖搖頭,不然她也不能現在才跟他說。
袁良笑起來道:“不要緊,老子正愁沒個絆根兒,咱們這樣的人下九流的人,有緣湊在一起能活幾天算幾天罷了,誰不圖誰身上有點什麼呢?”
他說:“老子就圖你的肚子!”
紋銀聽了在裡頭就哭起來,袁良還安慰她說:“不要怕,我現在就去求少爺,隻要他答應了什麼都好說,就是不答應他也不會要你的命。”
太太沒了女兒最見不得有孩子的婦女受苦,為了這個他也敢肯定紋銀多半不會有什麼事。
袁良跟她說了話就風風火火地跑了,紋銀起初還心熱,等他不見蹤影,仁桂的樣子就出來了。
仁桂對她最開始也好啊,家裡飯不要她做,衣裳不要她洗,但日子一久人就變了。杏兒折騰自己,他還要幫著關門說讓外頭看了笑話。
親事是袁良親自跟寧宣說的,寧宣晚上剛回家就被他跪在地上求。
寧宣還想著紋銀是誰,還是花興兒跟他說是仁桂的那個小媳婦,在家裡被仁桂和杏兒打得要不得,她揭發了杏兒,又求著要改嫁。
寧宣想起來這人是誰,他回神揣了袁良一腳,道:“你們是苦命鴛鴦,難不成我和你奶奶就是專拆人姻緣的老寡婦?你們這麼防備著爺們主子,還想著我能給你做主?無非是你們怕奶奶罰,想著先討好了我,她就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了是不是?”
寧宣不氣他們想湊成一對,氣他們瞞著圓圓和自己不說,現在被圓圓發現了不想著求饒還想著讓他去壓圓圓。
難不成他是個傻子不成?
袁良唬了一跳,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馬上就磕得一片烏青,嘴裡支支吾吾得說不出話,就是不停地求寧宣成全他們。
寧宣看他還這麼硬氣,簡直被氣笑了,指著他道:“沒想到你還是個硬骨頭,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
他想了想說:“我也不打你,你要是想娶她做媳婦兒,就卸下采買的單子,改到後頭去打雜。”
宅子裡的人不怕打,怕被奪權。
袁良皺著眉想了半天,他要是改了口,就算奶奶和爺放了紋銀,他要是不娶紋銀,閒言碎語也叫人羞死她了。
袁良低頭頭眼淚掉了一地,還是沒改口。
寧宣看他真是個硬骨頭,心裡倒還高看他一眼,這才說:“既然這樣,你自己去求奶奶,要是她同意你們,我也不好說什麼。”
袁良這下知道家裡奶奶說的話跟少爺一樣有用了,當下又叫了熟識的嫂子想明天一早就去段圓圓那裡求親。
段圓圓看天黑下來,也先叫秋霞回去了,讓她明天再把小媳婦帶過來讓她看看。
袁良的事是寧宣回來跟她說的。
段圓圓聽得一愣一愣的,她真沒想到這個男人能接受一個不是自己血脈的孩子。
寧宣給她遞瓜子兒說:“這個也不稀奇。”
袁良從爺爺輩就開始在寧家乾活,一家三代一直都在廚房做事,隻是這三代人好像都有什麼毛病,不管男女都不怎麼能生孩子。
袁良爺爺生了兩兄弟,他爹就隻生了他,到他現在都三十歲了腳底下還沒一個孩子。
袁良心裡知道自己多半是生不出來了,後頭婆娘沒了,也沒彆的姑娘願意嫁給他,誰都知道他家不生蛋,以後注定老無所依。
袁良想著在外頭收一個小孩兒進來養著,這幾年看了幾個都不滿意,人家麵上不說,心裡頭還想著原來的爹娘。從此袁良就灰心了,想著現在多攢點錢,以後乾不動活了就住到老人院子裡頭去,到時候用錢消災,也不用被人欺負。
紋銀捧著一個不記事的肚子過來,他早就過了不是親生孩子這一關,隻會覺得錦上添花。
說完寧宣還沒忘了提醒她:“明天這兩個人都得找你跪著磕頭。”
段圓圓清了清喉嚨道:“那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跟表哥說的一樣真是條漢子。”
實在是她見過的真漢子太少真慫蛋太多!
段圓圓雖然不高興那個紋銀瞞著自己有肚子,但這終究是個孕婦,要段圓圓做什麼她還真做不出來。
而且紋銀所做的一切隻是想安安生生活下去,如果給紋銀一個安穩的環境,很快她就又會變成安分守己的“仁桂媳婦”。
段圓圓這麼想著,當下也沒立馬點頭。
寧宣也不管這事了,第二天牽著大棗馬出去找史寶杉拿布料。
他打著馬兒一個人踏著春色慢慢走到了史寶衫住的小院子門口,還沒下馬就看到一個青年在看院子裡裡頭開出來的花。
寧宣笑著叫了一聲:“史二郎,家裡有什麼花賞不得,你要在外頭偷偷地瞧?”
史寶衫穿著一身圓領青衣,身上一點花樣也沒有,頭上戴的也是木頭簪子,看見他也笑:“不知怎麼家花開在外頭,倒是比開在院子裡頭更好看。”
寧宣笑著要下馬,卻被史寶衫先一步攔住說:“兄長平時就照顧我的生意,這回又找我買這麼多布,我非請你一頓不可。”
寧宣沒答應,隻是說:“不如叫幾個小菜咱們在家裡吃反而更舒服。”
史寶衫有他幫襯著,日子還算過得去,就是利潤薄,跟茶葉生意比不得,外頭一麵席就幾兩銀子,對他可能還是有些吃力。
寧宣知道史寶杉也沒打算一直做這個,他還是想著要把家裡的祖業接過來,隻是暫時開著這個鋪子讓那個妹夫放心。
那他就更不能花這個兄弟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