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飲冰主人 小五要嫁人了。……(1 / 2)

圓圓記事 竹筍君 14607 字 7個月前

小五要嫁人了。

她跪在陳姨媽跟前哭得臉上都是淚, 嘴上說著感謝的話。

她未婚夫名喚馮初一,是忠州人士,聽說他本家是當地的土司,大小也算個土皇帝, 不過馮初一是跟著老娘過的, 打小死了爹族裡也不怎麼管他, 他一直在外頭闖蕩,混到二十歲在衙門弄了個守庫的活,日子過得也美滋滋的, 就是找不到媳婦兒。

馮初一不是本地人, 在城裡沒房子, 親娘二十四歲死了丈夫, 立誌要守寡帶兒子用發簪把臉劃得稀耙爛, 活脫脫一個母夜叉, 大男人看了都尿褲子。

小媳婦兒嫁人, 七分嫁婆婆三分嫁漢子,日子怎麼過得?

瞧上馮初一的, 都說讓他把娘送回老家, 馮母眼紗遮麵賣了二十年餛飩拉拔大兒子, 兒子大了怎麼會不要她?

馮初一就這麼耽擱到二十五,他為人沉穩常給上峰跑腿,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寧宣。

馮初一提著果子糕點來寧家那天,段圓圓讓小五躲在屏風後頭瞧。

馮初一長得有些黑, 高鼻梁深眼眶,瞧著很精神,體格比尋常男人都高些。

婆子丫頭都說他要是打媳婦,一巴掌就能打得人耳聾。

小五回屋坐著不出聲, 想著這男人還算有孝心,有孝心的男人總比無情的男人好。

再說這是大哥給她選的丈夫,要是他不想自己嫁給馮初一,做什麼費心費力地來辦這件事?

小五還是答應了,馮初一靠著寧家吃飯,隻要大哥不倒,她就不怕。

陳姨媽和段圓圓也沒想到寧宣會插手兩個姑娘的婚事,心裡都奇怪極了,寧宣也沒說為什麼,隻是讓她們把小五的嫁妝備得厚一些。

段圓圓琢磨著裡頭有事,寧宣嘴巴比蚌殼還緊,隻說自己不會虧待這兩個妹妹,她問不出來,隻能一頭霧水地給小五備嫁妝。

再過五天,馮家就要來接人了。

段圓圓拿著嫁妝單子問小五夠不夠。

八百兩銀子,二十四抬嫁妝,一身妝花緞大袖子衣服,四身花紋不同的四季錦大裙子,兩個嬤嬤兩個丫頭,還有個專門做針線的娘子跟著過去。

零零總總算下來也要三四千兩銀子,東西在在寧家族裡比也不磕磣。

小五看著單子哭著磕頭,心裡感激陳姨媽和段圓圓,不管裡頭有沒有鬼,錢都是實打實的,這些年的照顧也是真的。但在小五心底,自己的親人仍然隻有小七一個。

小七是個傻大姐!成天就知道吃吃喝喝,十三歲了還肥嘟嘟的。

小五不放心,她想把小七一起帶走,等要成親了再讓她回來從寧家發嫁。

她話剛要出口,段圓圓道:“你嫁過去有個什麼記得跟家裡寫信,我就派人把你接回來小住,等他們服軟再讓你回去。”

小七垂下眼,是了,是了,她怎麼忘了自己是嫁人不是去享福?知人知麵不知心,男人究竟如何,嫁過去才知道。

還是等她站穩腳跟再說這個罷。

小五捏著單子笑:“有這麼些東西還活不好,天王老子來了也要指著人說這個女的要嫁八次人。”

陳姨媽笑:“先照著這個給你裝,中途要是還有什麼缺的你再說。”想了下她又開口:“你要成親,也跟你娘說一聲,過幾日在院子裡好好給她做幾場法事。”

“太太——”小五膝行到陳姨媽腳邊,叫了這一聲哭得連鼻涕都下來了,最後站都站不穩,還是丫頭把她扶著回去的。

陳姨媽心裡還藏了一樁事,送走小五,她跟段圓圓為難道:“要不要讓那東西回來一趟?”

這都過去六年了,誰曉得他是死是活?

陳姨媽有時候想問兩句又覺得大喜的日子提了晦氣,等晦氣的時候她提起來想對衝一下吧,寧宣隻是含糊地說人還在。

一口氣是在,活跳跳也是在。陳姨媽腦子裡跟唱戲似的,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麼背過人還偷摸跟趙嬤嬤歎:“墳頭草可能都三米了。”

如今小五要出嫁,該哭墳還是該吃席總得有個章程在啊。

段圓圓意會那東西是誰,回頭就問寧宣:“小五嫁人,要不要讓她去那頭磕個頭?”

大姑娘嫁人娘老子活著卻不露麵明擺著告訴人寧家不重視這個姑娘,再多錢也買不來舒心日子過。

寧宣聽她說“那個人”還皺了一下眉,思索片刻道:“他病著不好動身,小五嫁人要回忠州,路上要過那山頭,讓她過去磕兩個頭儘儘孝心,回頭我再跟馮兄弟打個招呼。”

這就是寧老爺即死也不能回家的意思了。

段圓圓心口大石總算挪開了,又覺得這老雜毛當真命大,熬了這麼多年都沒斷氣。

第二天下午,段圓圓讓人把小五叫過來跟她說了這事。

小五一點兒也不在意,她也以為那頭早死了,大哥沒說是想留著他老漢的事做點文章。

原來還活跳跳的啊?

小五:“我都聽嫂嫂和大哥的話。”

喜樂響了起來。

小五拜彆嫡母兄嫂和妹妹話彆以後上了花轎吹吹打打地走了。

穿著喜服的馮初一在前頭騎著馬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娶上寧宣的妹妹,寧宣還這麼看中他,說要在老家給他謀個差事,讓他衣錦還鄉。

馮初一心頭明白,知道自己這都能算半入贅了,他對著小五是挺不起腰杆子的。

一路上馮初一都很關心小五,路過飯館還讓婆子給她買了一碗葷豆花在轎子裡慢慢吃。

小五小口小口地咬著裡頭軟爛的小酥肉想,離了寧家馮初一還斯斯文文的,看來他不是個打女人的壞人。小五懸著的心放了一小半下來,剩下的多半還得看那個婆婆,要是她愛纏兒子,馮初一又聽他的話就壞了。

走了兩三天,轎子停到了一座小山頭,婆子扶著小五進去。

宅子裡早得了消息,到處都布置得熱熱鬨鬨的,丫頭婆子知道這個是寧家出嫁的姑娘都熱情得不得了。

寧老爺被人扶著坐在椅子上,兩個老姐姐跟門神似的一人一邊守著他,寧老爺頭軟軟地低著,被人扶著才能坐起來,他渾身軟得像條蟲子。

馮初一瞧著也不奇怪,城裡誰不知道寧老爺身子骨壞了在這修身養性?寧家給他找了三個聲名遠揚的神醫都沒把人治好。

看這情況,人是早就不成了,全靠錢吊命啊。

寧家大少爺果然是個孝子,這麼多年也不知燒了多少錢進去。

馮初一跪在寧老爺跟前道:“爹,以後我會好好對小五,你放心罷。”

寧老爺沒有說話,背後紮著續命的針。

小五蓋著紅蓋頭,看不清前頭有什麼人,隻看得見三雙腳,四隻紅色的繡花鞋頭尖尖的,中間夾著一雙黑色錦鞋。

黑色的那個,就是寧老爺,小五認得出來。

喜婆在一邊笑:“一叩首——”

他竟然還敢活著!

小五把頭貼到冰冷的地麵上,瞪圓了眼睛想。

三個月後,小五回來了。

梳著婦人頭,整個人淩厲了不少,以前那個溫柔靦腆的姑娘徹底不見了,她像一把出鞘的寶劍。

陳姨媽拉著她問那頭怎麼樣。

小五笑眯眯地道:“好得很!”

過了會兒跟過去的丫頭才跟段圓圓和陳姨媽說,好個錘子!

馮母擔心小五嫁妝多要爬到她和兒子頭上,小五人一過去,馮母就有下馬威說她都沒有這麼多丫頭婆子,小五用這麼多不像話。

再說馮家窮是窮,可從來不花媳婦的錢!

這話說到馮初一心坎上,但他又怕新媳婦不高興,始終沒接話。

可他也沒反對!

小五在宅子裡什麼沒見過,這些手段跟奶娃娃差不多,有丫頭不使給婆家當牛做馬,不去死了算了。

小五說現在送回去怕大哥生氣,怎麼也留人過個年吧?

接著幾個丫頭婆子在家拚了命伺候馮初一,熱湯麵好衣服,累了回家手都不用伸人澡就洗完了。

馮初一在外頭每日都累成狗,回家躺著就鼾聲如雷,家裡的錢他也不拿著,明麵上看著都給娘,背後還能變出一樣的交給小五。

小五回回都眼淚巴巴地說苦了爺了。

溫香軟玉地過了兩個多月神仙日子,幾個丫頭收拾東西準備回寧家,連著好幾天都沒伺候他,上灶的也換成了小五。

沒幾天小五手就粗了,馮母說這才像個女人樣,又拉著兒子說周圍的媳婦誰不是這麼過的?

馮初一瞧著娘枯樹皮似的手嚇了一跳,想著娘的話,回屋眼睛就溜到丫頭婆子手上,——通通都又粗又大,外頭那些媳婦的手比她們還粗。

小五手嫩得跟水蔥似的也會變成這樣?馮初一不習慣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馮初一叫住人道:“留下吧,也是大哥的心意。”

小五這下知道怎麼收拾馮初一了,喜歡她顏色好啊,沒問題,她還怕他不肯享受呢!

這麼過了三個月,馮母成了錦衣玉食的馮太太,她終於也不折騰了。

大獲全勝的小五笑盈盈地榮歸故裡。

小五再也沒想過把小七接過去住的事,隻是告訴她要好好孝敬陳姨媽。

小七抱著她不撒手,哭著喊著道:“姐姐我舍不得你啊。”

小五道:“等你嫁過來咱們就又能在一起了。”

小七的親事也定了,兩姐妹的夫婿沾親帶故,家離得也近,一年總能找到由頭走動。

小五道:“我倒寧願你一輩子在寧家不嫁。”

婆家和娘家的區彆這回她算徹底知道了,嫁人過的就是寄人籬下的日子,什麼都得看婆婆臉色。

小五在寧家隻住了兩天,段圓圓還想多留她住幾天,小五說:“家裡事情多,要是回去遲了,又要說我瓜戀。”

段圓圓聽著怪心酸的,也是物傷其類,她和陳姨媽哪個不是這樣?

隻有瓜戀籽,哪有籽戀瓜?

父母是籽,女兒是瓜。說媒的人介紹姑娘都得說——這個姑娘絕不瓜戀。

一路上小五都在琢磨在娘家聽到的話。

大哥竟然琢磨想辭官!

她想,這有什麼為難的?爹死了丁憂啊!

想到這,小五掀開簾子對車夫說:“先不回家,我去瞧瞧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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