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 說這話應該是帶著玩笑意味的,然後柏栩川打個哈哈就過去了這樣。
但不是的。
賀衍之說的很認真,很學術,似乎確實在探討這個可行性。
“不不不,不必了。”柏栩川忙拒絕道, “那太麻煩了,而且我後來也沒有再做噩夢了。”
賀衍之穿好衣服,轉向他, 打量著麵前的男生。
現在眼神明亮, 麵容光潔, 看起來一切都很好。
但他腦中仍殘留有昨天對方淒慘的模樣,以及夜間的淚流滿麵。
“對不起。”他說,“昨天應該早點發現你的異常。”
在水裡很絕望吧?起初他以為對方情況並不嚴重,隻是抽筋引起脫力, 畢竟上岸後很快就恢複了,還能讓他配合著把戲演完。
但昨夜噩夢中的表現, 讓他恍然明白過來,柏栩川的情況比自己想象中更糟糕。
柏栩川沒想到他會道歉, 搖頭道:“是我應該謝謝你。”
是他第一個發現自己溺水,不然就更危險了。
賀衍之沉了沉, 斂目, 看表:“我該走了, 你今天好好休息。”
頓了頓, 又道:“如果還覺得不舒服, 直接跟非秦說,他會放你假。”
柏栩川點頭:“嗯。”
賀衍之走了,柏栩川也回到了自己房間,他昨夜確實沒睡好,折騰得太狠,乾脆蒙上被子一覺睡到下午。
今天拍戲的時候,一切如常,但又有什麼悄悄不一樣了。
“今天戲過得好快……”
燈光汗流浹背,旁邊的場務重新為下一場布置道具,兩人注視著正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休息的賀衍之,目光中流露出敬佩。
“這就是傳說中一條過的實力嗎?”
“你覺不覺得賀老師今天不大對。”
“豈止,他從昨天開始就不對。”
“準確說是昨天下午小柏老師落水開始……”
竊竊私語中,賀衍之抬了抬眼皮,往這邊看了眼。
兩人忙噤了聲。
下一場又是飛速結束。
非秦是個比較磨蹭的導演,注意細節,通常一天下來能過兩到三場都已經是效率登峰造極了,然而今天上午開拍起,已經快速過掉三場了。
而他連錯都挑不出來一個,準確的說,賀衍之一場比一場發揮更好。
不過儘管他表現很好,但一旦出了鏡頭,馬上就恢複到那種生人勿進的狀態。
這可是比較奇怪了。
非秦認識賀衍之很多年了,不認為對方是那種會在片場耍大牌的人。
他這個樣子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有心事。
而這個心事,多半是出在小柏身上了……
四場戲過了,離發盒飯還有小半個小時,非秦的意思是想讓大家休息,而賀衍之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疲累。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非秦:“怎麼不拍了?”
非秦苦哈哈道:“你看看大夥兒,都快累趴了。”
看看咱可憐的燈光師,扛著那麼重的道具跑來跑去轉場,大熱天的,再轉一場都快要吐著舌頭趴在地上散熱了。
賀衍之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那就休息一會。”
眾人紛紛散開去尋找陰涼的地方了,而賀衍之的休息,就是原地拉了個凳子,繼續閉著眼睛出神。
他是不帶助理的,甚至連經紀人都沒有,由於比較皮實也不將就,從來在劇組都是跟群演一樣任意摔打。剛合作的很多人都對此非常訝異,而熟悉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非秦開始還勸他曬黑了不連戲,後來發現賀衍之耐操到連紫外線都扛,不管曬還是捂都同一個膚色,就不管他了。
眼下他閉著眼睛假寐,實際上周遭人說話的聲音全都聽得見。
“哎,昨晚上小川回你了嗎?”
“回了,他全劇組都回了。”
“對哦,我微博都沒有加v,也沒人轉,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發現的……”
“噗,他一視同仁得很,全都回一個表情。”
“彆小看這一個表情的威力,我微博一夜漲粉五萬。”
“太牛逼了……”
賀衍之耳朵動了動,捕捉到關鍵詞“全劇組都回了”。
那麼,應該也回複了自己。
他沒有看手機的習慣,加上又忙,昨晚之後自然就把微博這件事給忘了。
賀衍之又閉著眼睛歇了一會,站起來,走到屋簷底下,掏出手機。
旁邊正納涼吃西瓜的編劇曹媛不由看了他一眼。
平時他們在劇組閒的時候沒事,就拿手機玩玩手遊,但沒人會去叫賀衍之一起玩,因為他幾乎從來不玩手機。
他的消遣多半是打打羽毛球,乒乓球什麼的,可以說是格外養生了。
但此時,他特地找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坐下,掏出手機,認真查看。
曹媛按捺不住好奇瞟了眼,發現他在刷微博。
原來賀衍之也會刷微博?
賀衍之打開微博,就看到了無數消息。
點進去一看,全是同一條微博的轉讚評提示。
@柏栩川:不用擔心我,在劇組很充實,謝謝大家的“寵愛”~[圖]
@賀衍之:[歎氣]早點睡覺
@柏栩川:就睡,感謝哥哥救命[可愛]
“……”
賀衍之眼睛凝著那句“哥哥”,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良久,唇角上勾,眼神柔和。
一旁默默偷偷打量的曹媛:!
要了命了,怎麼看手機也能看出看情人的眼神?那柔情款款的,一秒讓她聯想到多年前,在電影院看賀衍之與影後那部著名的姐弟戀電影時感受到的心動。
賀衍之手指遲疑地在屏幕上停留片刻,點了個讚。
然後收起手機,看著某個方向,沉思。
*
如果說賀衍之是劇組最不愛玩手機的人,那麼查霖就是劇組最離不開手機的人。
他演一個從頭到尾默默無聞跟在謝濟開所飾演角色身邊的小弟,大多數戲份都跟謝濟開綁在一起,雖然戲份極少但也從戲中間部分就開始出鏡,所以跟組時間還蠻長的。
他是那種比較娘一點的型,又沒有背景,雖然在影視城跑了好幾年的龍套,但一直沒有拿到過什麼像樣的角色。這次還是因為跟現場製片有點交情,才得到了露臉的機會。
謝濟開正跟岑如是聊戲,一轉頭發現查霖又在走神,在桌子底下玩手機,不由有些火了。倒也沒發作,隻出言譏諷道:“小查真是胸有成竹,等會一定能一條過吧?”
查霖慌亂地放下手機:“開哥,我……”
他捏著手機的手出了汗,把手機按黑了放在桌上,老老實實拿起了劇本,卻依然神不守舍。
謝濟開嘖了一聲,跟查霖對了一遍詞。
同時查霖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一直在不斷地閃,岑如是就坐在旁邊,用他優秀的視力瞥了一眼,愣了。
那些都是微信消息提示,查霖以為自己用胳膊擋住了手機屏,卻不知道岑如是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
“A君,再爆點料吧!價格好商量!”
“A君,求CC的私密照片,高價求!”
“A君,CC酒店房間到底是哪個,嗚嗚嗚求求你告訴我吧,我給你轉5萬,不,10萬!”
“A君,你的照片是真的嗎?你是怎麼進CC房間的?”
“A君……”
成片的消息不斷冒出來,後來的根本來不及看。
岑如是的臉色沉了下去,對麵謝濟開奇怪地掃他一眼。
“怎麼了老岑?”
岑如是皮笑肉不笑:“發現了點有趣的事。”
查霖慌亂看他一眼。
“什麼?”
岑如是瞟了一眼角落陰涼處正跟賀衍之說話的導演,拖長聲音道:“你們說,昨天栩川溺水的消息是怎麼被人知道的?”
他故意提高了點音量,一時連滔滔不絕的導演都停住了說話,轉過頭朝這邊張望。
謝濟開對這個問題不是很感興趣,隨口道:“肯定有人說了唄。”
查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岑如是一邊心想果然就這點演技怎麼混進劇組的,一邊故意道:“小查,你覺得是誰說的?”
查霖慌亂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岑如是沒在意地點點頭:“嗯,我想也是,反正全劇組都簽了保密協議,慢慢查唄。查出來肯定要賠個傾家蕩產,是不是啊?”
謝濟開倒沒想到保密協議的事,想了一想,還真是,於是接道:“這人還真是膽大包天。不過,要怎麼查啊?劇組這麼多人,連個懷疑對象都不好找。”
查霖臉色才剛剛稍微好了一點,就聽岑如是說:“慢慢找唄,反正有一就有二,遲早露出馬腳。我們導演最看不慣違約的人了,對不對啊?”
“對!”
非秦猛地站起來,一拍桌子,嚇了所有人一大跳:“說什麼也要把這個爆料的找出來,讓他賠小柏的精神損失費。本來就受了驚嚇,還來這一出,搞得小柏夜裡都沒睡好,讓他賠!”
說著眼睛還覷著旁邊麵無表情的賀衍之。
非秦這動靜太突然了,查霖嚇得整個人抖了一下,周遭所有人紛紛朝導演看過來,噤聲。
非秦喝了口水平複心情,道:“衍之你怎麼看。”
所有人齊齊看向已經不正常了一整天的賀衍之。
男人麵色平靜,聲音很淡:“不急,慢慢來。”
“一直到找到為止。”
查霖轉過臉去,麵如白紙。
*
柏栩川睡到下午,神清氣爽,也不想再宅,儘管今天沒有排他的戲,還是穿了衣服去了片場。
可沒想到他一出現,所有人就像鬆了一口氣。
非秦特地把監視器給副導演,過來對他噓寒問暖,連平時不怎麼捧他場的謝濟開都特意過來打了個招呼。
倒是平常總圍著他轉的查霖悄悄白了臉,縮到一邊去了。
柏栩川當然不會注意到查霖的動向,但岑如是可不打算放過查霖,主動說起:“你怎麼不跟你川哥去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