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栩川聽見了,這對他並不陌生,在他演唱會的舞台上,也經常能看見粉絲激動的口型。對於他而言,不會覺得這是侮辱或者怎樣,那隻是人激動時候不願停下來的反應。
那時他正倒掛在鋼管上,上身塌下來,半場的假發——嗯,好在這假發質量足夠好——向下垂落,眼睛漫不經心望著這倒過來的世界,然後看到站在人群最後的那個男人。
他身高太優越,哪怕站得遠一點也那麼顯眼。
正微微仰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燃燒著火焰。
他是這樣看我的,柏栩川用了半秒鐘想。
那麼之前在演唱會上呢?
耳朵裡充斥著不斷地“脫衣服”的聲音,他聽得有些不耐煩了,乾脆在下一個動作時配合地半脫下黑色的牛仔外套——裡麵穿著白色的背心,已經被汗水打濕了,清清楚楚顯出腹肌的廓形。
人群愣了半瞬,轉而驚呼、口哨聲不絕於耳。
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雛兒,竟然有著這麼完美的體魄。
這下就連酒吧老板都忍不住,想要認識一下這位吸儘眼球的新人。
站在一旁一直捏著拳頭的高大男人終於看不下去了,搡開人群幾大步衝了進來,一把把人從柱子上薅下來。
看也不看,衣服一蓋,往懷裡一塞,走人。
留下一串失望的歎息、口哨聲、呼聲。
“彆走啊!”
“繼續啊!”
“太掃興了吧!”
色字頭上一把刀,不斷有人把鈔票往他們身上扔,還有些膽大的直接伸手過來摸,想隔著賀衍之摸他塞懷裡的那位,結果被男人用看死人的眼神瞪了一眼,折著小指差點直接給他拗斷。
“哎唷哎唷,放開,放開!”
“艸!那麼大的勁,你要死啊!”
色鬼們嘴裡罵罵嘮嘮,實際眼神已經怯了。
賀衍之不理,臉色沉得嚇人,撞開擋住他的人就往外走。
這地方,真是世風日下,素質令他失望,失望!
還有這破小孩也是!令人!……!!
……
柏栩川一臉懵逼,被擋著臉摟著,眼前啥也看不見——賀衍之簡直是把他夾著走,他眼睛都被擋住,一時間滿眼都是對方暗色的外套內襯,還有身上清新的須後水味道。
他能感覺出來賀衍之非常生氣,氣到等會停下來很有可能要揍他了。
乾嘛這麼生氣呢?柏栩川納悶地摸了摸臉。他口罩還好好地戴著呢,怎麼也不會被認出來啊。
但他也不敢說,他也不敢問,就這麼被挾裹著從最近的後門出來,聽到一陣叮鈴鈴的門簾掀動聲,身體接觸到秋夜室外的暖風。
一直到回到沒人注意他們的街上,賀衍之才鬆開手,把被悶得不行的柏栩川放出來。
青年有點喘不上氣,本來跳那種舞就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又被這麼捂在衣服下麵跑了一程,隻能彎下腰半蹲著,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呼吸。
汗水從臉頰邊滴落,順著頜骨流下來,因為口罩的阻擋沒能落到地上。
“啪嚓。”
賀衍之點煙的聲音。
柏栩川喘勻了氣,才帶了點氣,帶了疑問地抬頭看他。
滅了一半的路燈下麵,男人單手插兜,單手拿著火機,嘴裡叼著煙,眼神沉沉。
那點火在黑暗中一明一滅,就像心跳。
柏栩川看著那點明滅的節奏,看著看著,呼吸好像也跟著那節奏調整好了,慢慢步調一致,好像……也不大能生得氣來。
大概是氣自己魯莽吧。
他也確實有點……
但是,那時候他就像被另一個意誌主宰一樣,控製不了自己。
就好像冥冥之中,沈河在看著他,使用他的身體。
也許……
柏栩川看著賀衍之出神,直到他看見男人抬手把煙扔到了垃圾桶裡。
他揚眉:“怎麼就抽兩口?”
“沒意思。”賀衍之說。
他聲氣裡帶著煩躁,這還真不像他會說話的口氣。
“對不起。”柏栩川直接認錯,“我不應該出風頭的,可能會給我們惹麻煩。”
賀衍之搖頭。
“不是這個。”
柏栩川奇怪了,認真看著他,問:“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
賀衍之嘴裡有些苦,他搖頭,閉眼,慢聲說:“你跳得很好。”
柏栩川相當意外。
“謝……謝謝?”他迷惑地看著賀衍之,“但是我跳得好,所以你生氣嗎?”
這邏輯不通啊。
“但是這舞太過火了。”
柏栩川明白了:“你是想說太性-感了吧!”老乾部接受不了也正常。
“不過,在周城體育場,我也跳過很……”
他話音剛落,隻見賀衍之痛苦捂臉,一副即將崩潰的樣子。
聽都聽不得麼?那一定是相當不能接受了……柏栩川趕緊打住,小心翼翼轉移話題:“那個,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啊?”
賀衍之側目看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神情:“接下來你還想去哪裡,當然是回去了。”
柏栩川:“?”
“不行!”他堅決道,“好不容易來一回,這還沒玩——看——學到什麼呢!”
經過長期相處,他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讓賀衍之心軟的訣竅,果斷上前,近距離誠懇地看著他的眼睛:
“衍之,我覺得我至少得近距離地看看真正的男妓是怎樣工作的!”
賀衍之:“……???”
“你還想看?”他一臉都沒有動搖的意思,冷酷道,“回去看片吧。”
柏栩川:“……!!!”
賀衍之……居然……叫他……回去……看片!
這……簡直是……人設……崩塌!
“你今天……”柏栩川喉嚨咽了咽,把“莫名其妙”換成了“很不對勁”,見賀衍之還是一副絕不改主意的樣子,突然就委屈起來了。
其實他真的沒有什麼好委屈的。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今天被他拒絕的次數太多了吧。
其實仔細想想,從認識到現在,一開始他百般小心,刻意討好,到後來越來越肆無忌憚,最後連大聲說話都受不了了……
可不全都是賀衍之的錯嗎?
誰讓他總是一副“你說的都對”的樣子,滿口小兄弟、小朋友的叫著,很愛護他的,就像愛護祖國的花朵一樣對他好。
剛開始是感動,後來可不就……有點止不住的得寸進尺,失去了控製……
柏栩川本來隻是帶了點祈求看著他的眼神慢慢就變成了微微瞪著他,溢滿了委屈。
“QAQ”
賀衍之:“!!!”
他有點慌。
“怎麼了。”他定了定神,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是說話有點大聲,於是緩聲道,“小……河。”
本想叫小川,突然想到今天的設定,臨時有點彆扭的改口。
卻不知道這一改口,驀地就像打開了某個開關,柏栩川瞪著他,本來隻是有點酸疼的眼眶瞬間模糊起來。
青年認真看著他,眼淚開始從眼眶往外掉,那種重疊的,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麼的委屈。他看著瞬間僵直慌神的賀衍之,一把凶狠地揪住他的衣領,把這家夥拉得微微低下頭來,幾乎是抵著他的鼻子低聲咆哮道:
“你現在又來管我!你有什麼立場管我!我愛在男人麵前脫光了關你什麼事,你他-媽又不喜歡男人!你有病嗎?沉星!”
賀衍之被他吼得整個鎮住,那一聲聲的低吼就跟往他心裡的砸上一個比一個深的坑一樣,眼眸漸漸失色,整個世界隻餘下眼前凶巴巴的眼睛,和被打濕的口罩。
你有什麼立場管我。
我愛在男人麵前脫光了關你什麼事。
你他-媽又不喜歡男人。
你有病嗎。
這些話就好像在把他架起來烤,拿打火機一下一下燒灼著他,要他正視一些之前不願去想的事。
直到最後那句——
“沉星”
他才意識到,對方隻是在說台詞。
大概是被刺激了,今天被刺激了太深,這凶巴巴的小獅子被激得完全代入了沈河,看著他的樣子,把他當做沉星——現場演了一出完美的戲。
他是完美的,賀衍之看著柏栩川溢滿淚水的眼眶,憐惜地想。
隻可惜,沒有記錄下來。
還有——
他掩去眸中的愛憐,換成一種冷酷而決絕的聲氣,低頭看著揪著他衣領,努力表現的很凶的青年,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絕望。
“我是不喜歡男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沉星看著沈河,一字一頓,“但要我不管你,沈河,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