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人聲漸漸喧囂起來, 賀衍之望著他出神。
“怎麼啦?”柏栩川疑惑問,隨即意識到什麼,摸了摸自己的臉。
OWO口罩呢!
我口罩呢!
還有我假發呢,那麼大一個假發哪去了!
好像……都丟在那個臟兮兮的架子上了……
柏栩川:!!!
他正想說什麼,大路上的車輛經過, 開著大燈,瞬間照得小巷子裡亮如白晝,所有細節一覽無餘。
而一群夜裡出來巡遊的大學生嘻嘻哈哈, 正從附近經過。
隱約有聲音飄進耳朵:“哎, 我好想看《冰上的榮光》, 為什麼就不能早點上啊……”
“啊啊啊我也想看,我要在大熒幕上看我家川川!”
陡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柏栩川心裡一驚,正巧那女生似乎正扭過頭朝這邊看, 他忙扭過頭。
柏栩川想縮進黑暗中去,可是偏偏這時候好幾輛車路過, 光線在他側臉交織出明明暗暗的痕跡。
他想說我們快轉身朝另一邊走,又覺得也不對, 首先那邊出不去,再者他現在沒有了偽裝——如果是很熟悉的人, 看背影也會懷疑是他。
“前輩……”他小聲像求救一樣, 又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開口。這時候, 人家也不可能突然想出一個好法子。
“你覺不覺得……”
那女生眯著眼睛看著光線昏暗的巷子裡那個人, 覺得身影有些熟悉, 便戳戳旁邊的同伴一同朝這邊看過來。
柏栩川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儘力縮到黑暗中,卻不知道光線什麼時候還會掃過來。
拜托不要再看了……
在這種地方被偶遇,影響得有多惡劣。
就自己一個人也算了,還跟衍之一起,是怕微博癱瘓得不夠徹底嗎。
奇怪的是,衍之今天好像反應特彆慢。
他不僅沒有半點危機感,還遲疑了片刻才走近。
“我們怎麼出去啊?”柏栩川小聲道,“我要再回去拿我的道具嗎?可是我擔心會被認出來……”
他的神情因為擔憂和下意識的依賴顯露出軟弱,這時候光線很黯淡,讓他稍稍安心了一點點,可是賀衍之的表情卻又讓他疑惑。
又一道強光打過來,男人正對著他,眉眼隱沒在逆光中,眼看著他就要被光照到——
隻是下一刻,令人安心的黑暗重新淹沒了他。
是賀衍之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兩人的頭上,然後低下頭,雙手按在他肩上,俯身……
“……”
“哇哦……”
不遠處,那群大學生在女生的低呼下紛紛停下腳步,朝這邊看去。
暗巷的光又重回昏暗,隻能看到轉角處那糾纏重疊的身影,很顯然的是兩個男人。
“這……有點厲害了啊。”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媽誒,好辣。”
“非禮勿視,你們彆停下來啊,多不禮貌啊!快走快走!”
公眾場合的親吻,能讓圍觀群眾感到不自在,從而移開眼睛。
柏栩川隱隱記得,他讀的那些心理學教程中,一定有某一本這樣寫過。
不過眼下,他哪裡有功夫去考慮這個。
被衣料整個罩住的小空間裡氧氣稀薄,而男人或許是為了演得到位,真的模擬了“親吻”的姿態。
他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聽到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近在咫尺的心跳聲,交纏的呼吸聲。那些熱燙的氣息落到自己唇邊的時候,他幾乎以為自己真的要被親吻了。
有一刻,他心狂跳,甚至有種說不清楚的期待也說不定。一定是被今晚的種種見聞深深的影響到了……
是對方微涼的手指撫過了嘴唇,然後拇指壓在他唇上。
賀衍之弓著背,把無措的青年抵在牆上,湊過去——
實際上,他在親吻著自己的指節。
可是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那麼精確,低頭的樣子,背弓起來的樣子,呼吸驟然變得滾燙起來的樣子……無一不是在訴說著這個親吻的真實性。
那些人早就走得沒影了。
柏栩川嘴唇顫栗,他根本沒想到賀衍之就演個戲也能演得這麼……專業,用上了在攝影棚裡拍吻戲的獨特手法。
要知道,柏栩川也拍過借位的吻戲,但他可沒法做到這麼……這麼撩人。
他怎麼能這麼!這麼!
啊啊啊啊啊。
賀衍之有多少魅力,他一向是知道的。可是知道不等於領教,今天他才算領教了,這家夥若是想乾嘛,誰能抵擋得住。
明明嘴唇沒有觸碰到一點點,柏栩川卻還是有進行了一場唇槍舌戰的錯覺。也許也不是錯覺,因為對方動作間手指施加的力量也會時輕時重,那感覺起來就好像是在用指腹親吻他一樣。
柏栩川覺得自己真的要不行了。他推了推賀衍之的肩膀,沒推動。
用力又推了推,還是沒推動。
柏栩川:……
外套擋住,他看不見外麵,但能感覺到光線的變化。總之,現在一定已經安全了才對,不管怎麼出去,至少現在讓他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不然真的要站不住了啊……
他隻好再度祭出自己的殺手鐧:雙手托舉**。
兩手捧著賀衍之的臉把他推開一點,柏栩川含混不清道:“他們應該走了。”
一出聲他恨不得把聲音咽下去。
這聲音是什麼鬼啊啊啊!一定不是他發出來的!
怎麼可以又沙啞又渴望,聽上去跟恨不得繼續似的。
顯然賀衍之也有同感,因為他愣愣看著他,根本沒有要動彈的意思。
柏栩川一把把那件外套扯了下來,深呼吸,深呼吸:“前輩,你不要這麼突然好不好,下次要演麻煩開始前跟我打個招呼好嗎?我得做點心理準備,不然我承受不住,您的演技您又不是不知道?”
一般人受得住嗎。
他喋喋不休地說,跟毫不在意似的,可是借著微光看他白皙的脖子,已經緋紅一片,就跟過敏了似的。
與其說是不在意,不如說是刻意掩飾不自在。
賀衍之眼眸更深了。
柏栩川好不容易緩過來,站直了低低呼出一口氣,胸膛微微起伏著。
他撓了撓頭,看了看手裡還捏著的賀衍之的外套,靈感乍現。
“要不我……借你衣服當頭巾遮一遮?”
賀衍之點點頭,掃過他眼睫上殘留的一點水珠,移開眼。
柏栩川頂著外套做成的頭巾,稍後一步跟在賀衍之後頭,兩人相對順利地穿過這條路,朝他們停車的位置走去。
路燈從高處灑下暖黃的光,把他們的影子交織在一起。
柏栩川低著頭走著,心裡還是特彆不自在。
他忽略了賀衍之過分的安靜,滿心都在想著剛剛那個虛假的親吻。
儘管是虛假的,可那仍然是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最接近於“真正的親吻”的一次。
在他那幾次失敗的悲慘的戀愛經曆中,因為他自己的心理障礙問題,沒有辦法接吻也就算了。連在劇組拍戲,也因為導演要求並不嚴格,而粉絲對偶像演吻戲不能真親的要求卻很嚴格,所以他的吻戲全都是借位,借十萬八千裡的那種。
畢竟,粉絲都覺得他還是個寶寶。
儘管他都二十三歲了。
都到法定婚齡了。
打住打住,像現在這種情況下去,他到三十三歲都不一定結得成婚呢。
……隻是這樣一想,他的演員人生真的好單薄啊。
演吻戲,借位。
演戀愛戲,麵癱。
演床戲,抱的是攝像機……
不過,真是萬幸遇到了要求嚴格的非秦導演,才有了今天這樣層次豐富的體驗。
這麼胡思亂想了一路,他們也終於到了停車場。
隻是低頭一看,車窗上已經夾了好幾張罰單。
賀衍之的背影高大又沉默,柏栩川一路沉浸於自己複雜的心情之中,也沒有心思去跟他說話——他絕不承認自己是不好意思。
隻是賀衍之從車頭繞過去開車門的時候,柏栩川掃了一眼,驚奇地發現他居然同手同腳了。
然後兩個人坐上車,賀衍之讓沉浸於思緒中的柏栩川係上安全帶,柏栩川眉頭一皺,發現他聲音也啞了。
難道。
不好意思的,不隻是我一個人嗎?
噫……
事情就是這樣的,如果隻有一個人害羞,那就會更加害羞。
要是兩個人都有點,反而心裡舒坦一點。
一路無話。
等回到劇組下榻的酒店,又在門口撞到正出來買夜宵的曹媛女士。
編劇小姐驚奇地看著他倆:“你們……”這麼晚從哪裡回來?
柏栩川有點心虛,看了眼賀衍之,心知他們這一趟最好還是不要透露出去比較好,因此雖然麵對著一向友好的曹媛女士有點愧疚,還是毫不猶豫地撒了謊:“我們去……吃了夜宵。”
曹媛女士“唔”了一聲,沒有深究:“那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有重頭戲呢。”
說罷有點深意地看了眼柏栩川:“尤其是你,小川,明天大戲加油哦!”
柏栩川忙應了。
兩人坐著電梯上去,到了三樓,電梯門開。
柏栩川轉向賀衍之道了聲明天見,就準備往外走,不想一側眼卻對上賀衍之的眼睛,他就愣了一下。
這雙眼睛幽深清透,卻帶著些不知名的情緒。
他有些疑惑:“衍之?”
這麼一錯,電梯門又合上了。
柏栩川:……
四樓。
“我,我回去了啊。”
他站進重新下行的電梯裡,跟賀衍之說再見。
電梯門慢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