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臨睡前, 將魚缸擺在了自己的窗前。
這隻白瓷缸裡的水,就是打上來在陽光下曬過的井水。
也不知是不是住進了買來的宅子,感覺比較踏實, 江易幾乎沾枕就著。
一覺醒來, 先去看魚。
四條小金魚活潑地遊來遊去。
江易從臨期庫裡找出一小包魚糧, 朝魚缸裡撒了幾粒。
小金魚們歡快的搶起了魚糧, 一點兒也沒有要生病的模樣。
吃過早飯他就出了門,去尋賣房子給他的段中人。
段中人看見他起初還有些緊張,生怕他是來退房的。
雖然說這交易都已經白紙黑字立了契, 是翻不了的。
但要是買家撒潑打滾,尋死覓活的, 他這個中人也麻煩啊!
等知道原來是說什麼主家遺漏下大石頭的事兒,就鬆了口氣, 笑道,“江大爺果然是實誠人,我定然將話傳到就是!”
江易辭彆了段中人, 就去了酈州城最大的當鋪亨通行。
“請問客人帶的什麼?”
江易走進鋪子的時候,幾個櫃上都有當物件的客人,江易目光掃視了一遍,找到一個閒著的坐櫃。
“請您掌掌眼。”
江易從衣袖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物件,不過巴掌大小, 輕輕放在了櫃台上。
這坐櫃夥計在當鋪大約就相當於銀行的櫃員,俗稱坐櫃。
江易麵前的坐櫃臉上帶笑,不動聲色地已經迅速把江易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看著麵前這人衣著中上, 氣色紅潤,沒有愁苦之相,心裡就有了計較。
這大約是哪家的子弟, 一時手頭緊,拿著家裡的東西出來換點兒零花了。
再看到櫃台上的小物件,伸出去的手就慎重了幾分。
原來這是個淡綠色絲絨布做成的小香袋。
他們彭河南岸一帶絲織業發達,各種各樣珍貴奢侈的布料都有產出。
似這種摸上去光滑帶絨,珠光隱隱的布料,隻有兩家作坊才能出產,這種絲絨料就是屬於王公貴族才用得起的,少說也得七八十兩銀子一匹!
就算小香袋用的布料極少,這工本也值半兩銀子吧?
光是一個袋子就這般值錢,這裡頭的東西……多加點慎重不為過吧?
坐櫃小心地倒出了絲絨香袋裡的物件……居然是一個金屬小圓盒?
這金屬小盒嶄新發亮,還描著華麗金邊,盒蓋上方又陰刻了寶相團花。
一時間,他就看愣了。
這一盒東西,顯然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物件!
彆說見過了,就連這材質,他都看不準!
這也不是鐵,也不像銅,自然也不是金……
再看這形狀,他更是猜不出來裡頭會裝著啥?
金三事兒?銀三事兒?
那這盒子又未免略小了點。
憑他做這行多年來的直覺,這盒子,跟時下的銅鐵盒開法定然不同……得虧他經驗老道,目光如炬,注意到蓋子下方有一小小凹槽。
他故作漫不經心伸指輕按,就聽哢嚓一聲,盒蓋開了!
他正要暗暗得意沒在客人麵前露怯呢,目光一落在打開的盒內,瞬間就愣住了。
這小小的盒子內,似乎放出一股寶光,正照耀在他的臉上,又有股子隱隱的香氣,撲鼻而來。
要不是他經驗豐富,險些要失態驚呼。
“這,這是鏡子?”
他家裡也有一麵銅鏡。隔上幾個月就要請匠人來磨上一番。
磨一回鏡,得花銷十文錢,有好些人家,買得起鏡,花不起磨鏡錢,隻能模糊將就。
他每月工錢不少,自然不在乎這點花銷,家裡的鏡子就沒花過。
但據他所知,哪怕是最上等、剛剛磨好的銅鏡,也不會有這麵小鏡子這般清晰光亮!
“這,怕不是銅鏡吧?”
“對,不是。”
坐在櫃台前的客人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
仿佛一點也不擔心他會給出低價一樣。
不是銅鏡又是什麼?
他猶豫了下,伸指摸了上去。
隻覺得鏡麵異常冰涼光滑,與尋常的銅鏡確實不像。
而鏡麵下方,卻是個肉色的圓餅。
縷縷香氣就從圓餅處散發出來。
難道這是香餅?
彭河南岸一帶香道盛行,拿著合香來當的也不少。但不是這個大小,也不是這個顏色和形狀呀!
他猶豫了十來息的工夫,這才試探著問。
“請問客官這是何物?”
江易壓低了聲道,“這是女子妝容所用。”
他遠遠指一指圓餅,“這是香粉。”
又伸指按下了一處小機關,彈起了圓餅。
坐櫃這才看出來,原來這圓餅下還有一層,卻是一片粉綿。
江易又指指粉綿,“用這粉綿,在香粉上輕擦幾下,如普通香粉撲在麵上即可。”
坐櫃瞬間恍然,“原來是妝粉啊……”
嗨呀,這人搞得這麼神秘,還真把他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來不過是女子用的妝粉而已,最多上頭加了麵小鏡子當噱頭嘛!
其實胭脂鋪裡最上等的珍珠粉也不過就是十兩銀子一盒,加一麵小銅鏡,算它五兩銀子吧,也就是十五兩嘛。
十五兩再折舊,最多值五兩。
當然了,如果能收進鋪裡,這東西品相十成的新,要出脫容易得很,沒準還能多弄些賺頭……
他說著話,臉上就帶了些想法出來。
“客官這香粉,是女子所用,雖說做工精細,機關巧妙,隻可惜這粉的顏色卻暗了些,又顯得乾,因此隻能做價……”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麵前這位年輕人伸手取了香盒,衝他一拱手,笑道,“有勞了,告辭!”
驚得他急忙站起身來,“客官請慢!”
他們做這一行的,就是要低買高賣。甭管客人拿了什麼樣的稀世珍寶來,也要習慣性的先貶損一番。
比如說價值一百兩的,必然要壓到三十兩。
若是客人還不肯賣,還想去彆的當鋪問價,那他們也有辦法。
客人再也想不到他們做當鋪的,都會在客人的包袱上做一些暗記。
同行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物件是去過彆家當鋪的,那又怎麼可能給高價?隻會再往死裡壓,開個二十兩都有可能,到最後急用銀子的客人越聽價越低,可不就是心裡先撐不住了?
他哪能想到這位客人這麼硬氣,話都不說完就要走呢?
而且對方拿來的是香袋,他沒認出是什麼物件,還恍惚著呢,就沒來得及在上麵做暗記呢還!
他趕緊給門口的夥計使了個眼色。
笑嘻嘻地賠了個不是,“哎呀,客官且彆忙著走,先坐下來喝杯茶嘗嘗我們這裡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