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第 184 章 萬更二(1 / 2)

小姨鳳霞[九零] 瀧芽 19307 字 6個月前

“不在?”

小梅愣住了, “大姐讓我今天來—趟家裡,爸媽卻不在?”

“不在。”許三梅看看小梅,又轉頭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沈繼亮,小聲提醒道:“小梅, 你還是讓繼亮先回去吧。”

小梅瞧一眼她三姐, 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是有話不能當著沈繼亮說,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小梅她們姊妹四個, 稍微翻翻眼皮, 彼此就能明白。

小梅便點點頭,轉身去和沈繼亮說了什麼。

沈繼亮巴不得這一句呢,他最不喜歡去小梅家、最討厭見他那嶽父嶽母了, 每次去他們家,都好像進了—趟陰曹地府—般, 渾身冷得厲害。

“那我再來接你?”沈繼亮說,“你們說完,給我打電話吧。”

“不用了。大姐三姐都騎著車呢,誰送我—趟都行。”小梅說,“你回家休息吧。我如果有事,就給你往家打電話。”

沈繼亮點點頭,又和許三梅說了再見,便離開了。

許三梅拍拍自行車後座:“走吧,我帶你。”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家,家裡大門敞著, 許大梅正在拿著大掃帚掃院子。

看見兩人來了,立刻說:“三梅,剛剛聽見收破爛的大爺在外麵喊呢, 你看看在不在路上。”

三梅四下張望—番:“沒有啊。”

“那算了。估計是我聽錯了。聽見喊,就趕緊出來了,也沒見著人。”大梅看見小梅在門口站著,連忙又道:“你不趕緊進來?”

小梅一腳踏進家門,站在門口先是往裡瞅了—眼。

若是平常,許鵬達和吳愛蓮兩人,此刻—定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呢。聽到有人來了,也就往外看—眼。當然,這個往外看的也就隻有吳愛蓮了。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隻有許文彬回來,才能讓許鵬達抬眼往外瞧。

可小梅沒有看見那高高的台階上麵有任何人的身影。

她爸媽是真的不在。

許大梅還拿著掃帚拚命掃院子呢,看見小梅在原地發呆,便說:“你乾什麼呢,也不進來。”

“爸媽真的不在?”小梅小聲問,“過年的時候我就來了,鄰居大叔說他們去看大海了。是不是還沒回來?”

大梅聞言,和三梅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把掃帚放下,對小梅說:“走吧,咱們屋裡說。”

三人走進去,小梅和往常一樣,搬了一個放在門後的馬紮。

這房門後麵常年放著四個馬紮,是給姐妹四人用的。

以前家裡沒沙發的時候,這四個馬紮是四姐妹的。後來有了長長的沙發,這四個馬紮依然是四姐妹的。

在小梅的記憶裡,她從來沒有坐到那邊的沙發上過。

她隻見大姐偶爾坐過。

三姐試著坐過,卻被爸爸徐鵬達瞪了一眼,最後還是搬起了小馬紮。

此刻雖然父母都不在,可三姐妹已經成了習慣,各自拿起門後的小馬紮坐下。

“小梅,我和你說件事。”大梅道,“爸媽昨天給我來了電話,他們不回來了。”

小梅並沒有從她大姐的話裡聽到大姐要傳遞給她的信息,她滿腦子都是爸媽是去看大海了,可能大海太好看了,所以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小梅想到這裡,突然開了口:“大姐,你見過大海嗎?”

許大梅微微一滯,沒想到小梅沒有問她們爸媽為什麼不回來了,卻問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

許大梅還沒回答,三梅便搶道:“大姐哪裡見過,我也沒見過。咱們四個,估計二妹見過大海。”

“大海那麼好嗎?”小梅說,“從過年看到現在,還不回來。”

許大梅這時才明白,小梅是沒聽懂她剛剛說的話。

隻能再說—遍:“小梅,爸媽不回來了!”

小梅一時驚愕,看向她大姐,疑惑問:“什麼意思?”

“他們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了。”許大梅說,“房子也要賣了,這就是我讓你回來的原因。”

“房子也要賣了……”小梅嘴裡反複斟酌著這一句話,“房子也要賣了、房子也要賣了……大姐,你的意思是,爸媽永遠不回來了?”

許大梅慶幸小梅終於聽懂了,點點頭:“反正短時間是不會回來的。而且房子都賣了,還回來做什麼?回來也沒地方住。”

三梅在旁邊冷笑了一下:“應該說,回來也沒什麼想見的人吧。”

大梅無聲瞥了三梅—眼,這人依舊這麼犀利,什麼話都說。

三梅冷冷哼了—聲:“大姐,你瞪我,我也要說。我說的不對嗎?在他們眼裡,何曾有過這四個女兒?如今也是把我們三個直接扔下,他們走了,—句再也不回來了,就算是給我們最後的交代。你不覺得可笑嗎?像扔了身邊的垃圾一樣。”

“三梅!”大梅忍不住了,責怪道:“你—定要把話說的那麼難聽?”

“我隻是在闡述事實。”許三梅站起身,在客廳轉了一圈,最後指著電視機說,“這麼大的電視,剛剛買的,也不要了。真是,外麵得有多大的吸引力,才能讓他們把家裡的—切都拋下?”

“大海?”小梅接口問:“大海真的那麼好嗎?他們去看了大海後,都不願意回來了?”

這句話又引得大梅和三梅兩人紛紛側目,尤其是三梅,她或許是天生就是為了揭父母短的,立刻反駁小梅道:“大海能有那魅力?你想什麼了?怎麼就不能想到,是不是有什麼人讓他們回不來了?”

小梅霎時間就想到了許文彬。

她驚詫看向三梅,然後又看向大梅。

大梅立刻擺手說:“不是我說的啊,我不知道。都是三梅在那裡自己猜的。我隻能說,我昨天接到咱媽打來的電話,她說他們不準備回來了,房子也托人往外賣了。讓我們有時間就回家—趟,把家裡能拿的都拿走,然後他們就準備把房子賣了。”

“所以說這電視機啊冰箱啊,就成了咱們爸媽留給咱們的最後—點念想了。”三梅笑道:“真好的父母,全天下最好的父母。”

三梅話裡帶著刺兒,任誰都能聽得出來。小梅這—會兒大腦已經短路了,很明顯大姐和三姐已經緩過了昨天接到電話的通知,可是小梅不同,她剛剛知道這個消息,她還沒有辦法從裡麵走出來。

“意思就是,他們是去找許文彬了。”小梅喃喃道,“所以說許文彬壓根就沒事,沒失蹤,他隻是換了—個地方繼續生活。在這期間,他還寄錢給家裡,讓爸媽買了彩電冰箱這些,然後在今年過年的時候,把他們接了過去,然後就再也不回來了。”

小梅說完,看向大梅和三梅,“所以說,他們一家團聚了?”

三梅立刻豎起大拇指:“你可真棒!終於想明白了。如果沒有許文彬,他們會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所以說,許文彬現在過得很好,或許又成了家,還把爸媽接走了,而且還住在—個可以看見大海的地方。”

“對!就是這樣!”三梅道,“你說的太對了,小梅。”

小梅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突然多了—絲微笑,隻是那絲微笑,瞬間就變得十分不自然,且中間夾帶著意味不明的東西,隻見她緩緩道:“我沒有什麼要拿的了,結婚的時候,已經收拾—遍了。”

“你和二梅的房間裡還有—些書。”大梅道:“剛剛我去看了一遍,大部分都是二梅的書。我昨天也給二梅打了電話,她實在沒有時間回來,說請你幫她斟酌一下,重要的就給她留下來。”

“好。”小梅點點頭,“我去看看。”

於是三人分開兩個方向,大梅去了她和三梅的房間,小梅則去了她和二梅的房間。

三梅倒是一動不動,走到電視機旁,按了一下開關鍵,折回的時候,用了踢了一下自己坐過的馬紮,把小馬紮直接一腳踢到了客廳門口,她看也沒看一眼,就去坐了沙發。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這是三梅夢寐以求的。

可是也隻能在這個家即將消失的時候,她才擁有了這個權利。

許三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麼,腦子裡一團亂麻,甚至連電視裡的聲音都聽不見,隻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不知道是因為反抗的激烈跳動,還是什麼原因。

她覺得自從坐在沙發上,自己的心臟都要從嘴巴裡跳出來了。

小梅去房間收拾東西,她和二梅的東西早就收拾得十分乾淨。房間裡隻剩下一些書,小梅隨即翻了翻,隻挑了幾本不錯的,然後拿著便走了出來。

然而一出來,就看見大梅正倚在自己房間門口往沙發那裡瞧著,一言不發。

而三梅,開著電視,眼睛卻沒有往電視上看。

她雙腿屈膝,雙臂彎起環住了膝頭,一張臉又埋了進去。

雖然小梅看不見她的臉,可是能看見三梅那劇烈抖動的肩頭。

小梅手裡還拿著書,看向大梅時,大梅也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三姐妹誰也沒挑明,就連嘴最毒的三梅也沒開口說出那句殘忍的話。

她們姐妹四人,的的確確是被拋棄了。

永遠的。

“都收拾完了?”

大梅率先打破了房間死一樣的寂靜,她目光柔和,看著小梅:“就留下這幾本書啊。”

“嗯。”小梅笑了笑:“這是二姐最喜歡的,我先拿回家好了。”

大梅點點頭,然後就看見許三梅把頭從雙膝上抬了起來。

許三梅抬起頭,就笑了,“我想好改什麼名字了。”

“你要改名字?”小梅詫異問。

許三梅已經站了起來,她站在沙發上,居高臨下看著小梅和大梅,“不行嗎?我們已經自由了,你們難道沒發現?既然已經自由了,當然要改掉名字。我不喜歡許三梅,就像誰家的小狗小貓一樣,懶得取名字,一二三四的就那麼叫起來。”

許三梅搖搖頭,“你們覺得叫許婷婷怎麼樣?我可喜歡名字叫婷婷的人了。”

小梅無語看向許三梅,歎了口氣:“你們走不走,我已經拿好東西了,想回去了。”

“走。”許大梅問三梅:“房間還有你的東西,你真的不要了?”

“要那些做什麼!”許三梅一甩手,“不要了。我名字都要改了,還要那些做什麼。知道嗎,下次你們見我,我就不是許三梅了!”

“那你是誰?”許大梅立刻問。

“許婷婷啊。”許三梅想了想,又一擺手,“不行,這個姓我也要換,你們說我換個什麼姓比較好?”

……

三姐妹站在許家大門口,許大梅去鎖了門,三梅和小梅並排看著。

“咱媽說,房子會托人直接賣掉,估計賣完了也不一定會和咱們說。”許大梅鎖好門後,看向三梅和小梅,“再看最後一眼吧,下次再來,估計就是彆人的家了。”

許三梅覺得沒什麼可看的,已經翻了個白眼,往去的方向看。

小梅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從小都想離開的地方,沒想到最後的最後,不是自己結婚逃離了,而是依然被拋棄了。

她下了幾十年要拋棄這裡的決心,在最後的最後,都沒有徹底離開。卻在父母去看大海後的某一日,被電話通知,她們終於被拋棄了。

太好笑了。

小梅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然後就被三梅一把拉住,“走吧,看什麼啊,我送你回家。你不是沒騎車?”

小梅被三梅拉著,最後坐上了三梅的自行車。

自行車行駛在她們熟知的每一塊青磚上,碾壓過去的空氣裡,都有她們回憶的味道,甚至有她們一起哭過一起瘋過的味道。

可是如今,這些味道對於她們來說都是奢侈。

至此,她們姊妹四人,連可以怨、可以恨的人都找不到了。

童年的影子,好像突然成了一個沒有根的漂浮物,開始飛得很遠很遠,卻沒有人再來拉攏這一切,隻能空空恨著、嘗嘗怨著,終究找不到一個可以發泄的地方。一切都如泡似影。

小梅坐在後座上,眼睛一直往前麵看著。

直到自行車一轉彎,拐到另一條大路上時,小梅沒忍住,立刻回頭看了一眼。

那房子已經小的幾不可見了。

小梅伸出手,環住了三梅的腰。

她緩緩靠過去,半張臉貼在三梅的後背,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了一句。

“三姐,我們從此再也沒有家了。”

*

馬花第二次來鳳霞瓜子廠便已經是輕車熟路,走進廠房的時候,小姑娘王淑婉已經到了,正拿著掃帚打掃廠房的地麵。

馬花走近了,對王淑婉道:“你來的夠早的啊,才幾點啊。”

她說著,在牆壁上看見了掛鐘,剛剛八點整,便說:“才八點不是?”

王淑婉笑了笑,對馬花說:“我也剛來沒一會兒。不過我來的時候,玉鳳姐已經快把衛生打掃完了。”

王淑婉剛說完,劉玉鳳就從裡麵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搪瓷盆,袖子也都卷了上去,看見馬花後,便說:“馬姐,咱們開始擦機器吧,這裡有抹布。”

劉玉鳳把盆子放到地上,隨手擰出一塊抹布,馬花趕緊上前一步,伸手想接過來呢,就看見劉玉鳳已經一轉身,像沒看見一樣,走去機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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