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宴坐空山(1 / 2)

流放地 何樂迪 7014 字 5個月前

伊河好像被春天給落下了。

萬臻拉著行李箱艱難地走在街道上,輪子刮過堅硬的積雪,帶出笨拙的摩擦聲。她停在一家房屋中介前,伸手推開沉重的玻璃門,用身子抵著縫隙,拽著行李箱擠進了屋內。乾燥溫熱的空氣撲麵而來,陳舊的氣味湧進鼻腔的瞬間有些嗆口,萬臻半張臉都埋在圍巾下,發出了幾聲輕咳。

老板正坐在長桌前打著遊戲,激烈的背景音蓋住了萬臻的腳步聲,直至萬臻走至桌前,老板才用餘光瞥見她,交叉著搭在桌麵上的雙腳嚇得立馬收回,“哎喲,嚇我一跳!”他嚷了一嗓子,看向萬臻,整張臉隻露出了一雙眉眼,清麗盈盈的眼睛毫無波瀾,濃眉彎成柳葉狀,看不出長短的黑發被裹在寬大的羊絨圍巾中。

饒是見多識廣的老板都愣了幾秒,緩過神來後收起手機,“姑娘,是買房還是租房啊?”

“都可以。”萬臻的聲音仿佛染上了室外的寒意,字句清晰又淡漠。

老板將桌麵上摞起來的戶型圖攤開,不自覺地往萬臻臉上瞟,“想住哪兒啊?”

“林場。”萬臻說話時並不看著對方,目光微微低垂。

“我去,那兒荒郊野嶺的,你也不怕被狼給叼去了。”老板一臉不解的看向萬臻,萬臻眼神猛地一抬,冰棱般地刺出,老板表情裡的探索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下一秒反應出,自己被一小姑娘給唬住了,難堪地撇了撇嘴,不耐煩地疊起戶型圖,“你拿我開涮呢?那地方除了守林子的,全遷走了,沒見過上趕著去的。”

屋裡的暖氣將萬臻的鼻尖烘出了一層薄汗,她伸手將身上繞了幾圈的圍巾摘下,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她那略微下垂的嘴角動了動,“所以,有嗎?”

老板看清萬臻後,腦袋不自覺地往後騰了一下,點了點頭,又立馬開口,“還真有。”他說完翻著桌邊的文件夾,亂糟糟的圖片夾在裂開的塑料板中,“喏,就這一戶,你算是趕上了。這片以前都是林場的家屬區,設施什麼的都還算湊合,但人隻租不賣,房東還得時不時地回去瞅瞅。”

明明是些普通至極的話,萬臻的表情卻十分專注,又恢複了低眉垂目的模樣,穿著厚重外套的她,瓷白的臉頰上泛起紅暈,“好,我租了。”

這句回答過於不假思索,老板心中的疑惑更重,忍不住問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萬臻抬眼看向老板,“今天能搬嗎?”

“我給你個傳送門,把你直接送過去不更好嘛!”老板被這答非所問的冷言冷語惹得不快,可對麵聽完這句既沒有回嗆也沒被逗笑,眼神事不關己的懸浮在空中。老板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什麼,我給房東打一電話,你等會兒。”

老板大喇喇地坐下,拿起手機慢悠悠地翻著。屋子裡老舊的皮革沙發在地暖的蒸騰下,散發出的氣味濃烈得熏鼻,萬臻又把圍巾給係上了,她企圖借此捂住口鼻。密不透風的環境將難聞的源頭都交雜發酵,萬臻閉著眼睛咽了咽口水,卻壓不下心裡泛起的惡心,老板的寒暄聲擴音似地回蕩在耳邊,她一個轉身往門口衝去,雙手扶上把手,借著身體的重力往外推著。

門被猛地拉開,萬臻險些撲了個空,來人站在門口,高大挺拔的身軀劈開了呼嘯的寒風,萬臻依舊握在扶手上,縮著脖子躲在圍巾中,直愣愣地望著前方,黑色的棉服外套占據了她所有的視線。

那人往門邊讓了一步,萬臻被迎麵而來的風刮得眯了眯眼,鴉睫輕輕顫動,冷冽的空氣將體內的不適循環過濾,她往前走了幾步,身後的門緩緩合上。

“賀兒!這不巧了嘛,那姑娘正好在——誒?她人呢?”老板將耳邊的手機放下,環顧著四周,隻見一個行李箱孤零零的立著,滾輪上洇出一小攤融化的雪水。

賀南奇回頭望了望店門口,“剛出去呢,就是她吧。”

“喲,怎麼走了?那姑娘你瞅見了吧,是不是挺瘮人的?那小臉煞白的,眼神直飄。”老板走到賀南奇身邊,探著腦袋踮著腳,隔著店鋪窗邊貼著廣告的玻璃尋摸著萬臻的身影,“長這麼標致,你說大白天的不至於鬨鬼吧?”他說完煞有其事地看向賀南奇,目光正好撞上剛進屋的萬臻,他腮幫子都止不住的抖了下,立馬指著賀南奇,“姑娘,房東來了!”

賀南奇轉身看向萬臻,萬臻的眼神蜻蜓點水般的掃過他的麵容,繼而沒有焦距地直視著前方,像是能透過這些屋子的物件看出另一片風景。

“哥哥可不是奸商,彆怪我沒提醒你,那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火車站都給停了,大巴車一天也就一趟。你要是真覺得自己命硬,那就押一付三,一年起租。”老板一番話說得有情有義,可從打印機抽出紙張的動作很是迅速,甚至趕在話音落地前就將租房合同遞給了萬臻。

萬臻拿起桌上丟失了筆帽的中性筆,握筆的手指攥了攥,從凍僵中挽回了一些知覺,落筆的動作行雲流水,瀟灑的行楷瞬間呈於紙麵。

賀南奇甩了甩手裡的筆,在合同上隨意地劃拉了幾下,留下空白的劃痕,老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本生意,嘿嘿。”

萬臻簽完後,將筆尾朝向賀南奇,破損的筆杆子上纏了幾圈膠帶,黏上了灰塵和細小的絨毛,賀南奇捏住臟兮兮的底部,萬臻的手指鬆開,像放過一雙飛蛾的翅膀。

橫七豎八的三個字在雋秀的簽名旁突兀地出現,趴在桌麵上的老板噗嗤一笑,“賀兒,你這狗爬字可真夠絕的。”賀南奇聽完把手中的筆往老板身上一甩 ,“滾蛋,你個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念完的,哪來的臉埋汰我啊?”

“嗬嗬,你牛,你正兒八經高中輟學。”老板撐著桌子懶洋洋的起身,將合同扒拉到自己身前,嘩啦啦的翻著,挨個兒確認著這格式合同的關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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