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菱杉當慣了甩手掌櫃,一出酒樓大門就沒了人影。
白毓對此習以為常地歎了口氣,道:“今日之事,我替師父給二位賠個不是,既然你們是師父的朋友,請放心,攬月宗必定會好好招待二位。”
有宗主的親傳弟子帶路,這一路自然暢通無阻,門口值守的弟子遠遠看見白毓,興奮地揮揮手:“白師姐!”
白毓笑道:“今日輪到了你們啊……大師兄呢?”
“大師兄剛做完任務回來,這會兒去找二長老報告了。”弟子看向後麵,奇怪道,“咦?這兩人怎麼看著有些臉熟?”
昨天試圖混進去卻被攔下的容瀟:“……”
跟在大小姐身後當背景板的方言修:“……”
容瀟麵無表情:“你認錯人了。”
“是嗎?可能是我記錯了吧。”弟子撓了撓頭,“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人想要進來,想拜師的,想尋求庇護的,甚至還有兜售瓜果的……真是的,說了多少次了沒有令牌就是不能進!”
白毓先前得了段菱杉的叮囑,知曉她要把這兩個沒有令牌的人帶進去,聽見弟子這番抱怨,一時間笑容有點僵硬。
“好了,你們值守辛苦了,這兩人是我師父的朋友,我要帶他們……”
一道清雅隨和的男聲響起:“都圍在這裡做什麼?”
弟子紛紛讓開道路:“大師兄。”
一青衣男子緩步走來,容瀟雙手抱胸,不著痕跡地掃了他一眼。
段菱杉是個不講道理的市井流氓,攬月宗堪稱上梁不正,但奇跡般的是下梁居然沒有歪,最起碼白毓和這位新出場的大師兄都是沉穩可靠、彬彬有禮的那一款。
攬月宗大長老門下弟子賀逸,論入門時間比白毓還要早上幾年。他雙眼含笑,衝白毓點了點頭:“白師妹。”
“幾日未見,師兄修為又精進了。”白毓道,“恭喜師兄突破至金丹中期。”
賀逸謙虛了幾句,便把目光投向容瀟。
兩人實力相近,甫一照麵就察覺到了對方也是金丹期修為。賀逸嘴角笑意更深,溫聲道:“我觀這位姑娘是個用劍的高手,既是宗主的朋友,進去自然沒問題,但旁邊這位……”
他看向方言修:“恕我冒昧,我沒有從閣下身上看到靈力波動,介意我查探一下你的經脈嗎?”
方言修:“介意。”
賀逸笑容一僵,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說我介意。”
“閣下沒有令牌,看在白師妹的麵子上我可以通融,不管閣下是普通人還是修仙者,我都會放行,隻怕某些邪魔外道也想趁機混進來……”賀逸好脾氣地解釋,“閣下莫非是擔心我對你不利?攬月宗是四大宗之一,況且這麼多人在場,我不可能暗害閣下。”
容瀟同方言修輕輕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想到——從段菱杉之前的態度來看,攬月宗對邪魔外道極為痛恨,賀逸若真的查了,恐怕會將方言修當成其中一員。
畢竟他的經脈問題解釋不清。
想到這裡,容瀟開口:“他是七星殿弟子。”
七星殿弟子遍布世界各處,掛名的、不掛名的、門派內部的、雲遊長老收的……不一而足。
而七星殿自己也不會專程打假,他們巴不得把所有會算命的都收入門內。曾經劍廬的搖光展現出了這種天賦,被七星殿足足纏了好幾年,最終煩不勝煩才答應做了七星殿的掛名長老。
賀逸不想與白毓交惡,本就不是誠心阻攔,便就坡下驢道:“原是七星殿弟子,恕我眼拙了。”
他側身讓開一條路:“請吧。”
白毓這才鬆了一口氣。
與建在山上的清河劍派不同,攬月宗坐落於密林深處,這裡弟子大多是木係靈根,為了便於修行,全宗上下都布滿了保持恒溫的陣法,使得這裡四季如春,許多認不清名字的草木葳蕤生長。
一行人走過鬱鬱蔥蔥的竹林,聽見有風吹過,竹葉紛紛揚揚落了一地。接近正午的冬季,陽光並不強烈,透過竹葉勾勒出一片金黃,投下斑駁的影子。
但容瀟卻無端念起冬日裡清河劍派那一望無際的大雪。
爹爹本盼著生個兒子以繼承他的衣缽,給她起的名字是“容霄”——扶搖而上,直衝九霄,卻沒想到她是個女孩,她出生時下起了瀟瀟大雪,爹爹一拍腦門,就那樣把“霄”改成了“瀟”。
讀音完全一致,可見爹爹對她的期望一點沒變。雖是女孩,她照樣可以繼承爹爹的清河劍派,照樣可以在後山幾十年如一日地練劍,直至手中鐵劍鏽跡斑斑,她的內心卻愈來愈加透徹。
劍心通明。
她出生即處在雲端,不食人間煙火,她抱著懷裡的無名劍,曾以為天下隻在這方寸之間。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容瀟輕輕眨了眨眼,後山那片雪便被刺目的血色浸透了。
緊接著一隻蒼白纖瘦的手闖進來,擋住了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