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宗崇尚避世絕俗,內部布置簡約清雅,開陽的住處也是如此。一室清幽,四壁以青磚砌成,牆麵上掛著幾幅山水畫,正中央則是一副後天八卦圖。
七星殿以觀星測命之術聞名天下,包括掌門在內的幾位長老不用本名,而是以北鬥七星作為代號,即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
開陽在七星中排行第六,已年逾古稀,身穿灰白色的道袍,端著茶杯慢悠悠吹了一口氣:“坐吧。”
方言修正襟危坐,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來的路上多次呼喚係統,想讓係統給些提示,他已經引起了攬月宗的懷疑,萬萬不想再招惹一個七星殿。
係統已讀不回。
“……開陽前輩找我有事?”方言修小心翼翼道。
開陽放下茶杯,微微笑了笑,青綠色的茶水在杯子裡搖搖晃晃,灑出了幾滴。
“老夫今早醒來時,發現丟了件東西。”
開陽年事已高,臉上的皺紋掩蓋了他年輕時的模樣,一雙狹長的眼睛卻依然英氣,精神矍鑠。
他慢吞吞道:“你能現場占一卦,猜猜老夫丟的是什麼嗎?”
方言修沉默。
方言修汗流浹背。
如果放在現代,他就是考試作弊被叫到辦公室喝茶的高中生,開陽則是懷疑他作弊但沒有證據、於是現場出卷讓他重寫的教導主任。
在這之前,方言修從沒想過做人能這麼倒黴,裝劍廬弟子碰上淵嶽,裝七星殿弟子碰上開陽,這世上千千萬萬人,老天偏就和他過不去。
他在心裡罵了賀逸一百遍——為什麼就不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放過他這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呢?
“小友不要緊張,你來曆如何與我七星殿無關,老夫本意也不想插手。”開陽慈祥地笑道,“隻是現在非常時期,我們得讓攬月宗放心是不是?隻要你能算對,老夫就向所有人聲明你是我七星殿弟子,如何?”
係統還在裝死,看來是指望不上了。方言修隻得硬著頭皮道:“行,我試試。”
他接過開陽遞來的毛筆,勉強抑製住指尖的顫抖,在鋪開的宣紙上畫了一筆。
微風習習,他麵前懸掛著一副巨大的後天八卦圖,相傳這是周文王根據伏羲的先天八卦圖演化而來,比起後者,它更側重陰陽交感,動態平衡。
第二筆。
青石鋪就的小徑蜿蜒曲折,兩畔翠竹搖曳生姿。
院子裡桔槔蓄夠了水,噔的一聲立了起來,水波緩緩蕩漾,驚擾池麵上粼粼波光。
不知名的鳥兒驚起,輕盈地飛向遠方。
他聽見自己心跳聲如擂鼓。
第三筆落下,這卦便完成了一半。
壬寅年乙醜月壬辰日,根據天乾地支排盤,結合周文王的後天八卦圖——
上卦三爻分彆為陰陽陽,得兌卦為澤,五行屬金。
開陽捋著胡子,道:“繼續。”
方言修深吸一口氣,右手漸漸沒那麼抖了。
他想起和大小姐在篝火旁的那一晚,大小姐剛經曆了滅門慘案,興致不高,抱著雙腿坐在對麵,紅色的衣擺比燃燒中的篝火更加明豔。
但大小姐並沒有為此鬱鬱寡歡,很快又質疑起他的身份。
大小姐問他,你要如何證明。
他早就從評論區知道了接下來的目的地是攬月宗,隻需要根據答案倒推出來一個坤卦,指向西南方便可。
梅花易數起卦方法繁多複雜,但最常用的始終是年月日時起卦。但在那時情境下,這種起卦方法太過死板,所以他選擇了乍然闖入的鳥鳴聲——他想好了,如果起卦結果並非指向西南方,他就以他聽錯了為由,告訴大小姐這卦不作數。
就像做數學大題時他先翻到了後麵的答案,答案隻給了一個數字作為最終結果,過程則是簡簡單單一個字:略。
他可以根據答案再算一遍過程,如果最終得到的結果與答案不符,一定是他算錯了,隻能把過程推翻重來。
可他自己也沒想到,那一卦的結果是上兌下震,為周易第十七卦,澤雷隨。
而後震變坤——坤為地,在後天八卦中的方位恰好是西南方。
巧合嗎?
還是說,他真的有這方麵的天賦?
毛筆在紙上暈開一道墨跡,開陽也不催促,隻是靜靜觀察。
壬寅年乙醜月壬辰日,加上如今的時刻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