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佘褚沒有理會烏陵行的玩笑。
她掃了這跪了一地的人一眼,首先想到的是要收拾好場麵。於是先向烏陵行請示說:“這些人觸怒了你自是罪該萬死,然而可否看在我的麵子上,稍緩些責罰?”
她看向這些商人溫聲道:“我殿中有不少擺設都已陳舊不堪,琴琴和我提過多次需得重新采買,卻因我諸事繁雜而耽擱了下來。如今這兒既然有現成的可用的人,不如就讓他們戴罪立功,先替我尋些我要的東西來。”
烏陵行對這些人的處置並不在意,他說:“你有喜歡的,儘管拿去就是。”
得了烏陵行的話,佘褚行禮謝恩。
她緊接著便吩咐侍衛將剩下的商人都帶去金風殿,交給琴琴安頓。
侍衛領命,一時間,大殿內就隻剩下了烏陵行和佘褚。
眼見殿內外再無旁人。
佘褚重重歎了口氣,也不再維持先前的恭敬,看了一眼烏陵行,不住苦惱道:“不是說好了不亂發脾氣了嗎?”
烏陵行難得見到這樣的佘褚,正是溫情的時候。聽見佘褚指責,也隻是委屈回了一句:“我沒亂發脾氣啊?”
佘褚被他這一句哽到。
她想提前一個商人被他一指割斷了聲帶的事,可回頭一想,以烏陵行一貫的行事風格而說,隨意處置了一個惹他厭煩的商人,確實算不上發脾氣。
畢竟他上次發脾氣,可是差點打死了修羅族的少族長。
也虧得修羅族是羽驚說了算,思幽又向來以強者唯尊,她與這位少族長關係也不錯,這事最後才沒掀起什麼大的波瀾。
和上次那事比起來,打了一個商人,還真不是什麼大事。
可枉顧人命也不是為君的長久之道啊?
佘褚自幼和她父親長大,從這位最善權謀的赤王氏手裡學習治國之道。這也是羽驚認可她,決意由她來行攝政事的原因之一。她父親所在的人族,最出名的君主就是“王九野”,而王九野是行“王道”的君主,與思幽慣來奉行的“霸道”很不一樣。
她母親評價的好,王九野是一代傳奇。縱觀三界曆史,強者層出不窮。可能與帝鈞天相提並論、並被懷疑是其轉世的,也隻有一個王九野。原因是什麼,原因就是他身為強者的仁心,為他早已脫離人族極限、卻依然願為人族長遠耗儘心血的“仁政”。
佘褚一直認為,人族雖脆弱,但能與神魔並存,獨占一界,且延續數萬年之久,自然有他們的可取之處。
人族所奉行的“仁者王道”,雖說著在思幽有著些不現實的地方,但是有些部分還是很具有參考價值的。
——就比如說,王九野親民而獲民心所向這點,佘褚便一直覺得可以在思幽試試。
事實上,她一直也都是這麼做的,從結果來看,效果很好。
以烏陵行名施行的仁政不僅沒有降低他在魔族的威嚴,還提升了普通民眾對他真心的尊崇。
在大戰結束,
民心渙散、急需信仰的時候,佘褚的這一手,既幫助烏陵行坐穩了魔主的位置,也借此重新凝結了思幽的意誌,防範了蠢蠢欲動的妖國。
這大概也是這些商人敢在烏陵行麵前隨心而言的原因。
畢竟從他們的角度來看,烏陵行是個仁君,至少是比前幾任魔主都更重視民生民意的君主。一個會關心思幽農事,還不忘根據天時修訂魔族曆法的魔主,誰會覺得他會因為吵鬨就懲罰自己的子民呢?
佘褚走上前去,瞅著烏陵行,蹙著眉尖道:“你能不能更寬容一些呢?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希望你能更體恤民眾一些。”
烏陵行見到佘褚挺高興的,為此他甚至可以忍耐佘褚的說教。
他聽佘褚說完了,才提出自己的問題:“一味的寬仁容忍就能幫到你了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烏陵行深深凝望著她,說:“我當然可以像你想的那樣,學岐覆舟那樣,裝一裝。誰不會偽裝呢?”
“可是阿褚,如果我真的變成了你想要的那樣仁慈、睿智、寬容,你覺得長老院還會允許你活著嗎?”
佘褚悚然一驚。
她正想要解釋,雖然她常拿長老院來嚇唬烏陵行,但長老院真沒有他想象的那樣不堪——
烏陵行已經自顧自道:“我母親倒是仁慈睿智且寬容,所以仗打起來的時候,她是第一個死的。我父親比我還殘酷暴戾,他倒是活得比你母親還長久。”
“我知道你想要所有人都能安康和樂的過,可是阿褚,這裡是思幽,不是人界。這裡不講究仁義道德,這裡隻談強者唯尊。我父親活著的時候,他要娶我母親就娶了,打了那麼慘烈的一場仗,長老院連聲都不敢吭。結果等他終於傷重死了,麵對你和我,長老院倒是又重新長出嘴了。”
“你想要以德服人,這是你父親教的沒錯。可思幽就不是講道理的地方。”烏陵行注視著她,“我不想你成為第二個我母親。”
佘褚聽得愣住。
這些話烏陵行從沒有和她說過,也從沒有表露過。
她忽然聽見這些,整個人都被驚到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佘褚不能理解,明明兩個人都是羽驚教出來的,想法怎麼會差得這麼大。
佘褚說:“先魔後的悲劇就是源於先魔主的任性!若是先魔主克己複禮,哪裡會有——”
烏陵行最聽不得這個。
他驟然翻臉,沉聲道:“就因為我母親是穹蒼神族,所以為了思幽,我父親就該放棄他的感情對嗎?”
佘褚才是匪夷所思的那個,她回答烏陵行:“當然!身為魔主,為思幽長遠計,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烏陵行嗤笑一聲。
他微眯了眯眼,懶懶靠在了王座椅背上,問了佘褚一句:“為思幽犧牲自己?那到底魔主是思幽的主人,還是說思幽才是魔主的主人?”
“阿褚,在你眼裡,我到底是君,還是仆?”
佘褚啞然。
好半晌她才說:“你
什麼時候有這種想法的?”
烏陵行有些賭氣,他不去看佘褚,而是偏看向了窗外。
過了好一會兒,佘褚依然沒有說其他話,烏陵行還是先服了軟,不太痛快說:“一百年前吧。”
一百年前。
佘褚算了算,差不多就是上一次烏陵行要求她穿上裙裝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