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文瑾“睡”著了。
佘褚將她妥帖的放置在床鋪上,蓋上輕柔的被子,心中止不住的懊惱。
她一早便該察覺的,想來克己複禮的詹文瑾,怎麼可能真睡在桌上,還對她的拜訪一無所知?
她從不憊懶的。
北囂留在了外屋,神情愧疚。
晏清知道他在愧疚什麼,所以開口提醒說:“現在最要緊的,是想辦法叫醒她,而不是後悔更改不了的事實。北囂,昨夜詹文瑾在入睡前,有和你說過什麼嗎?”
北囂仔細回憶片刻,說:“她說了句‘我再看看’然後就關了門,這算有用的消息嗎?”
“……當然有用。”
晏清聞言走到了詹文瑾“睡著”的圓桌前,他翻看著攤了滿桌的紙頁,觀察著詹文瑾默在紙頁上的眾多咒文陣法,從中撿起一張看著最淩亂粗糙的,迎著光靜靜看了一會兒。
“她睡著前看見的最後一樣東西,不就告訴我們她為什麼睡了嗎?”
佘褚安頓好詹文瑾走出內屋後,晏清與北囂已經整理好了詹文瑾謄寫了一夜的符咒。
佘褚正要看,晏清已經將他整理好的遞了過去。
他說:“我按時間將這些咒文做了排序,最上麵是她最後寫出的,我想她留下這張紙,應當是為了給你留信。”
佘褚接過信紙,起初不明,再多看了兩眼後,猛然反應過來。
“是星宿。”
她低聲道:“原來關鍵是星光。”
白銀城貧富差距極大,窮人夜間多不舍得掌燈,加上南山境離星河近,夜間要比其他地方星月之光更甚,所以大多人家在天氣尚可的時候,都會選擇借星光照明。
景星所在的窮人巷如是,那些歌坊的那些姑娘們也是一樣。她們舍不得用燈,便是梳妝也借慣了星輝。
星輝有靈,當星輝照射在銅鏡上,被弱水捕獲,反而為其後的迷心咒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原本不過隻能窺人心境的咒法也變得神鬼莫測,竟也能促人離魂入鏡。
而在城主府的則不同,城主府大多婢女需得守夜,她們自己的時間很少,有機會借星光梳妝的機會更少。這也才有阿碧她們七日未曾中招的幸運。
但這幸運也不是永久的。總有輪班和對夜的時候。
每到那時,便是城主府中有人睡去的時候。那位少府主——他之所以會中招,恐怕也是哪日心血來潮,在夜間瞧了鏡子。聽聞商人贈給城主府的鏡子尤為華貴,那般華貴之物,恐怕也不需要太多星光,便能達成目的。
晏清聞言,取過桌上的鏡子,對著屋外的太陽照了照。
弱水在熾陽中便顯不出特彆來,他對佘褚說:“恐怕我們還要再等一個晚上。”
佘褚想了想,說:“文瑾睡了,我們二個沒有一個比她更懂這些上古的咒術。未保完全,瑤君去把商人送給白銀城主的那麵大鏡子借過來吧。”
北囂聞言:“大些的鏡子更
能看出不妥嗎?”
不。◆[(”佘褚說,“大些威力大。我擔心一麵小鏡子,不足以影響到——影響到瑤君。我們解析不了迷心咒,自然隻能用笨的辦法,先進去,從內部再找破壞的辦法。若是鏡子太小,迷心咒對我們不起作用,那就麻煩了。”
北囂第一次聽這樣的說法,他問:“‘我們’,不是隻對瑤君嗎?”
晏清聞言看了佘褚一眼,佘褚麵不改色,直言道:“你天生對咒術免疫,不強一些怎麼對你有用?算上你,自然是我們。”
北囂摸了摸後腦勺,他本能覺得這算法不太對,可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隻好“哦”了一聲。
晏清沒多說什麼,去借銅鏡了。
白銀城主對他自然無有不應,特地遣人將銅鏡送了過來。
東西備好,隻等入夜。
好在這幾日都是好天氣,入夜後星光璀璨,天上沒有半點陰霾。
佘褚為了確保能中招,特意將鏡子放在了院中。
等人高的銅鏡上用黃金鑲了邊,鏡身後更是用了數不清的珍寶繪製了一副寒山點翠圖。
因為實在精致,佘褚多看了兩眼。
晏清道:“你如果喜歡,等此間事了,可以帶走。池氏覺得它不詳,我剛一開口,他便迫不及待地將它送我了。”
佘褚道:“我倒不是喜歡,隻是這鏡子確實值錢。”
一聽值錢,北囂的目光看了過來。
佘褚對北囂說:“這次不能給你,這鏡子上的東西拆賣了,得用來為瑤君點燃這白銀城的薪火。”
晏清聞言挑眉:“你倒是會為我打算。”
佘褚說:“不然呢,你有辦法突然花出去一筆錢,還能做到不讓庚子學府的人起疑嗎?據我所知,顧清笙相當照顧你,相想必對你的家私有多少,也很清楚吧?”
晏清靜靜聽完,回答說:“顧師叔倒不至於了解我至此,我若真要出一筆錢,也不會有人察覺。不過話說回來,占姑娘為什麼會覺得我花上一筆錢,會讓學府的人起疑?”
佘褚心想,就你在後山的小屋,屋子裡連家具都是手打的,一看平時就是勤儉節約好持家的性格。突然花出去一大筆錢,誰不會起疑?
佘褚委婉道:“因為瑤君看起來就不像是揮霍之人。”
晏清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後他說:“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我揮霍的時候。”
佘褚:“?”
她滿以為晏清接下來會說一說他曾經怎麼揮霍過,又是因為什麼養成了家具都手打的習慣。卻不想話題到此為止了,晏清不再過多解釋,接受了她的好意,同時說:
“星河亮了。”
佘褚聞言,隨他一起抬頭看向天際。
今日恰好逢星日,如同彩石般的群星在深色的夜幕中織成了長河,織成了這冰冷空蕩的白銀城中,唯一人人可享的美景。
它慷慨而無私,將輝光分給每一個需要它的人。
包括這麵鏡子。
北囂道:“郡主,鏡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