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城的事情,到此便算結束了。
佘褚作為代表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白銀城主,隻是隱去了她與晏清對幕後之人的猜測,隻說是銅鏡作祟。
白銀城主似乎也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太多。
他聽說真是鏡商謀害,氣得從椅子站起,指著無甚所謂的山魅怒道:“來人呐!將她立即殺了,以儆效尤!”
山魅聞言嗤笑一聲。
她笑盈盈地瞅著白銀城主,說:你確定要恩將仇報嗎?要知道,如果不是我的鏡子先將你的孫子困了進去,讓他以為針對你的陰謀已然得手——你這兒L怕是要在墳墓裡使喚蛇蟲鼠蟻了,還哪兒L來的威風。△[(”
驟聽隱秘,白銀城主怔在原地。
他聽明白後勃然大怒:“你敢挑撥我祖孫親情?!”
山魅沒有再答話,隻是笑意盈盈地望著曾對她萬般親切、從她手中接過無數錢財的貪婪客,矜貴而略帶憐憫地俯視他,閃著微光的雙眸期待著他即將到來的結局。
佘褚掃了一眼山魅,山魅乖覺地斂了鼻息,悄悄站去了詹文瑾的身邊,不敢再挑釁。佘褚見狀,這才說:“這精魅所涉之案不隻有白銀城,我們需要帶她回庚子學府細審,怕是不能如城主所願了。”
白銀城主胸口不住起伏,他很想當即斬下山魅的腦袋,卻又礙於晏清的身份,幾次張口欲言,最終也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佘褚也不給他反悔的機會,當下將庚子學府交給他們的任務書遞了過去,要求白銀城主簽字畫押,作為此間事了的依憑。
白銀城主知道已經奈何不了山魅,勉強在上麵簽了自己的名字。佘褚接過來一看,這才知道白銀城主姓池名鈞。名字取得倒是好,隻可惜為人實在不怎麼樣。
收好了任務書,佘褚他們便打算告辭了。
白銀城主於他們的去留並不在意,對晏清倒是萬般挽留。
池鈞說:“城中百姓都感念瑤君救命之恩,想要為您舉辦盛大的慶典致謝。我的孫兒L也佩服得很,一直念叨著要親自向您叩恩奉禮,瑤君不妨多留一個晚上,也好讓城中百姓能多睹兩眼您的不凡風姿。”
這話中諂媚,聽得詹文瑾都麵露不適,偏池鈞毫無所覺,仍是一臉期盼地望向晏清。
晏清緩緩開口,他說:“城主有所不知,我自幼有個隱秘的毛病,見不得人多。但凡瞧見過我在人群中樣貌的,如今不是暴斃而亡就是纏綿病榻。若是城主不介意,我倒是可以留下。”
池鈞聞言表情僵住。
哪會有人見不得人多?顯然是晏清厭煩無意義的托請,真惱怒起來會動手罷了。他是穹蒼瑤君,池鈞推己及人,自然覺得他會因惱怒而殺人是常事,高高在上的神君們,誰沒有點脾氣呢?
晏清還在說,他做事十分禮貌,且向來喜歡給足對方選擇,所以他再次詢問了池鈞:“你城主府中人便頗多,不知少城主幾時想與我奉禮,今夜還是明日?”
晏清體貼道:“我觀你言辭懇切,不如便今夜吧。”
池鈞一聽,真正急切道:“不——他、他身體還為好全!待他康複,我必領他上天帝山親自拜訪!”
晏清向來善解人意:“不必今日?”
池鈞暫停截鐵:“不必今日。”
晏清又道:“也無需慶典?”
池鈞略頓,肯定道:“慶典繁雜勞民,我池氏為古神後裔,自也不好勞民過傷。”
晏清滿意了。他點點頭,讚許道:“池城主高義。”
池鈞哪還有什麼說的,話裡話外儘全是對晏清的拜服尊敬,被他威脅了,還深覺對方大度。
佘褚旁觀全局,算是知道晏清這狗脾氣在上清天的好名聲是怎麼來的了,她甚至明白了什麼思幽在仙域建立諜報多年卻沒有晏清的隻言片語——任誰與晏清共事過,都不會想要將他掛在嘴邊,不停回想痛苦記憶的。
從白銀城主府出來,三人本該儘快回程,晏清卻提議說遊玩一番。
詹文瑾本能想要拒絕,佘褚卻想到了先前晏清說過要找“薪火”的話,替他圓場說:“還是逛一逛吧,來都來了。”
一句“來都來了。”把詹文瑾準備好的推辭給堵了。
天帝山離白雲城雖算不得很遠,但就白銀城的地理位置而言,不出意外,他們一行確實不太可能再來了。
走在白銀城平整昂貴的主道上,詹文瑾低頭看了看腳下連灰塵都不曾有的青石板,忽而想到了什麼,和佘褚說:“好吧,那就晚間再走。”
離開城主府,晏清果然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要離隊。
佘褚見狀歎了口氣,問他:“你這一走,知道怎麼回來嗎?”
晏清:“……”
晏清自信道:“城中百姓已醒,我可以問路。”
佘褚搖搖頭,她在前方直接作帶路狀:“走吧,我領著你尋。”
晏清不知為何,看著前方的佘褚,心生竟然生出了些許彆扭。
他不太識路,這點親近之人都知道,晏清也從未覺得這有什麼,甚至之前他還請佘褚為他指過幾次路。
‘這是小事,誰沒有不擅長的呢?’晏清告訴自己,‘她又不是不知道,讓她帶路還節省時間。’
然而事實是,晏清依然站在原地,他目光如水凝視著佘褚,人是溫和柔靜的,可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一步都不肯動。
忽然之間,他就不那麼想讓佘褚見到他狼狽的一麵了。
佘褚不明所以,她有些不耐煩了,上下抬了抬手:“晏清?”
‘這還是她第一次當麵叫我的名字,’晏清想,‘她叫得倒也挺順口的,那平時為什麼要叫瑤君?’
想歸想,看見佘褚的表情,晏清也知道再慢吞吞沒有什麼動作,佘褚真會生氣。
他極慢地向前走了一步,也不知怎麼回事,為自己找補說:“其實我這幾日苦研了星象,方向感已經好了很多,在城中尋路已經不像先前那樣——
”
佘褚不講究那些虛的。她坦蕩蕩地問晏清:“哪邊是東?”
晏清:“……”
晏清看了看頭頂的太陽,試圖通過它的方向尋一個定位來。
他指著南邊:“東——?”
佘褚重重歎氣。她指了指真正的東邊,隨後二話不說,直接拉住了晏清的手,抓著他便大步向前。
衣著簡素的女子又沒問他的意思就抓住了他的手,但這一次晏清也不知是否已經習慣,隻瞧了一眼,便將視線重新放在了佘褚身上。
佘褚的眉眼比尋常女子少了些柔美,多了些鋒利。這讓很多初見佘褚的人會因為她極具進攻性的氣質,而忽視了她眉目的稠豔。即便身著簡裝,頭發也如庚子學府的其他弟子一般,用簡單的綢緞束在腦後,她也有著極為獨特、他人難以比擬的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