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下,是綿延了數千米的篝火。
即便身在高處,海島上慶典的歡喜氣氛依然能通過隱約的歡笑聲傳達至山巔外。
詹文瑾跟著佘褚走出洞窟,就見北囂正坐在懸崖邊上,觀察著山下的熱鬨。他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笑著道:“詹小姐,你醒啦。”
詹文瑾拘謹地點了點頭,北囂見狀,想了想又說:“晚上比白日舒服多了,你們要不要一起過來吹吹風?”
未等詹文瑾想好答案,佘褚已經走到了山崖邊。她往下看了看,然後問北囂:“你看了一會兒了,有看出什麼嗎?”
佘褚原本隻是隨口一問,北囂卻將它當做了考試。
他正了神色,認真回答:“好像不是慶典,比起單純的慶祝,他們好像在祭祀。”
“師兄在幾日幫我惡補了很多知識,其中就有關於天地祭禮的。”說著,北囂指向篝火最盛處,“身著異裝、起舞獻祭,這應該是祭禮的一種吧?”
佘褚聞言,向北囂所指處仔細看去。
一捧約有數百圓木搭成的巨大篝火在慶典的中心地帶熊熊燃燒著,與其他篝火處眾人圍著飲酒歡笑不同,這處巨大的篝火處僅有十六個頭戴惡鬼麵具的大儺手拉著手,按照不遠處敲向的牛皮鼓的節奏,正跳著古怪的步伐。
之所以成為古怪,是因為佘褚不認為那雜亂無章的腳步是在跳舞。說起來那鼓點也很奇怪,聽起來毫無節奏可言,卻偏偏又整齊劃一,側著耳朵認真聽上一會兒,甚至還會覺得頭暈腦脹。
夾在風中傳來的鼓聲撥挑著佘褚的腦補神經,她盯著那些身披彩繩、頭戴白毛鬼麵的大儺,隨著他們進退跳轉,一隻又一隻形似禍鬥的妖獸跳進了篝火裡獻祭。那些融於火焰的禍鬥一個接一個連接在一起,恍惚間,佘褚竟然好似瞧見了某個龐然大物。那偉岸的神明自火中升起,庇護了這座海島不知多少年歲,這裡的魔族遵從祂而從不知烏氏,他們虔誠而謙卑,而神明也回應了他們的忠誠。
他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交付於此。
佘褚有些癡迷地看著那段舞蹈,但她覺得自己也要成為那跳躍的火焰一員時,被貼在她胸口處、屬於黎白的冰冷激醒。她恍然回神,立刻去看北囂和詹文瑾的狀況。
他們兩人顯然比佘褚受影響地更深,尤其是北囂,他甚至要跳下山,想去與那篝火融為一體了!
佘褚再不猶豫,回神捏訣,指尖點一滴黎白清涼便直點上兩人眉心——
“醒醒!”
刺骨的涼意轉瞬洗刷了沸騰血液的熾熱。
詹文瑾猛然回神,發現自己剛剛被蠱住後,驚疑不定地看向佘褚:“我帶了一小塊谿邊皮,按理說不會受邪術影響,可剛剛——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敢再去看那篝火,北囂倒是毫無所覺。
他像是大夢初醒一般,茫然地問佘褚:“我剛剛睡著了嗎?”
佘褚將北囂和詹文瑾的反應看在眼裡,而後告訴兩人:“這
是儺祭,我也隻是聽長輩們提起過,說是六萬年前,由負危統治的區域,生靈都遵從於他。為了表示對他取走疫病、護佑安康的感謝,他們每年都會進行儺祭,專門供奉負危。不過我家長輩告訴我這些的時候,說的主要是如今天界昆侖之虛中活著的一小部分負危遺民,沒想到在厭火國作為魔族,在遠古時也屬負危麾下。”
詹文瑾反應很快,她低頭算了算,說:“不錯,山河以南都曾尊負危為帝,南海確實是他眷屬所在。雖然後世史書對他多是批判,隻說他為君的剛愎凶暴,然而事實上,他是當時唯一全無種族偏見的神王。厭火國會崇拜他也不奇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很奇怪啊。”佘褚摸著下巴說,“負危已經死了六萬年了,厭火滅國這才多久?故舊的君主已經死了六萬年,連昆侖之虛的負危遺民都未必還年年祭祀,厭火國地處南海之邊,他們憑什麼能堅持六萬年?”
詹文瑾被問得愣住。她答不上來,猜測道:“因為信仰堅定?”
佘褚聞言笑了。
她沒有說詹文瑾說的不對,隻是抬頭看了看月亮的角度,而後對詹文瑾他們道:“在上麵也看不出什麼了,我們下去瞧瞧吧。”
離開山窟,重新走回白日的焦土,才能感覺到這一切到底有多奇妙。
白日裡嶙峋的怪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這海島上富饒青翠的綠植。行走在綠蔭之間,佘褚甚至還瞧見了一些已經在記載中已經滅絕的遠古植物,這些植物與厭火國一同被遺忘在南海的角落裡,倒是活得不錯——至少曾經不錯。
詹文瑾看見那些植物更震驚些。
她喃喃自語道:“竟然連篩草都有——這麼多珍貴的東西,它怎麼能被燒了?!”
佘褚聞言,提醒道:“這會兒都還在。過會兒該碰見厭火族了,你記得可千萬不要說漏了嘴。”
詹文瑾抿緊下唇,表示自己明白。她看了一眼北囂,北囂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說:“我還是裝啞巴吧。接下來我就不說話了,調查什麼的,就麻煩你們了。”
“也行。”詹文瑾說,“需要再保險一點,幫你封住聲音嗎?”
北囂還沒來得及回答,樹叢裡鑽出了一個黑皮膚的小女孩。她身上披著熊皮,頭上戴著有白色鳥羽織成的帽子,一雙眼睛明亮透徹,正直直地盯著佘褚一行人。
詹文瑾見狀心中一緊,防備的姿態還未做出,佘褚先按下了她微抬的手。
佘褚看向那隻有半人高的小女孩,溫聲道:“你好,我們是路過的旅人,因為船隻遇上海浪擱淺了,這才上了岸。行至一半,瞧見了島中火光,猜是有人居住的,不知可否讓我們暫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