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霧起初幾分疑惑,但漸漸明白過來,他是在告訴她,在她沒有留意的那些年歲裡,他度過了怎樣的人生。
十五歲迷上電影藝術,看完了那時候市麵上能買到的所有電影工業的工具書。也是那一年,他第一次嘗試自-慰,但結束之後隻有自厭。
十六歲偷偷進網吧,在那裡被人遞了人生的第一支煙。
十七歲好似變成了傳統意義的好學生,規律早起晚睡,做許多的題,背許多的英語短句。那一年他徹底殺死了自己的夢想。
十八歲考入最高學府,但似乎甚至不如遊戲通關來得開心。
十九歲到二十二歲,最深刻的記憶隻剩下食堂難吃,搶課係統好爛,體育好無聊。但偶爾會去旁聽電影鑒賞類彆的選修,在電影選段的播放中,趴在階梯教室硬邦邦的桌子上睡覺。
二十三歲去往洛杉磯,人生第一次像是從水底浮出。認識了一些新朋友,但也確信自己永遠不是一個合群的人。
二十四歲參加米拉妹妹的婚禮,在他們院子裡偷偷摘了一顆新鮮檸檬,帶回公寓一天兩片泡水喝。
二十五歲回國,在東城租下一間辦公室,吃了無數頓711的便當。
“……二十六歲,去北城轉機遇見了你。清霧,我的人生其實從來乏善可陳,直到我意識到自己愛上你。”
孟弗淵始終低垂著目光,此刻,他才緩緩抬眼,看進她的眼睛裡。
和她在一起之後,很多場合他都不再戴著眼鏡,此刻也是。
她因此清楚看見他眼底的情緒,是冰雪沸騰。
“今年,我三十二歲。我始終覺得,今天我能站在你麵前說這番話,發生的概率比彗星撞擊地球更低。”
孟弗淵頓了頓,像是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才能繼續。
“清霧……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
陳清霧眼裡一片朦朧的淚霧,仿佛幽寂的山穀裡剛剛下了一場雨,從孟弗淵說今天的第一個字開始,心口處便傳來連綿的鈍痛。她相信所有事情都有既定的緣分,可這一刻竟也貪心,假如有時光機器,她一定要穿越回到孟弗淵出生的那一年,陪他走過那些“乏善可陳”的人生。
“我願意……”她哽咽了一下,立馬靠近一步,一把將他抱住,“我願意。”
孟弗淵將她抱離地麵,低頭深嗅她身上的氣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這一瞬間,才覺心臟竟有難以自抑的隱痛。
許久,他才將她放下,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
執過她的手,緩推戒指時,手指幾分顫抖。
低頭,將一個吻虔誠落在戒指之上。
“……指令一是不是求婚?”陳清霧突然福至心靈。
“嗯。”
陳清霧笑出聲,“都怪弗蘭肯斯坦,不然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夫了。”
孟弗淵也一聲輕笑,再度伸手,將陳清霧擁入懷
中。
“清霧,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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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救贖我。
心臟久久震蕩,無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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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忽聽拐角處爆發一陣掌聲。
陳清霧立即轉頭看去。
趙櫻扉打著嗬欠,跟同樣一臉困倦的裴卲走了出來。
陳清霧這才有空分析前天三人的行徑,“所以你們三個一直鬼鬼祟祟的!”
裴卲笑說:“前天晚上下雨,車也開不上來,可把人愁死了。”
趙櫻扉說:“淩晨就在忙著擺花了,累得要命。”
“這裡一共有多少啊?”
“不知道,孟總直接從花卉基地進的。”裴卲說,“開了整整一輛大卡車。”
陳清霧看向孟弗淵,笑說:“……你是不是瘋了?”
“可能是。”孟弗淵微微挑眉。
趙櫻扉又打了一個嗬欠,“要不要拍照?不拍我就去睡覺了,困死了。”
“麻煩幫我們拍一張吧。”
趙櫻扉接過裴卲拿在手裡的相機。
陳清霧隨意從地上撈了一束花,抱在懷中。
兩人並排而立,孟弗淵低頭看了看陳清霧,那樣孤鬱的花,被她抱在懷裡,卻也顯出幾分無聲的熱烈。
孟弗淵攬住陳清霧的肩膀,看向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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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的花,擺著這裡任由腐壞,未免太過罪孽。
陳清霧提議,不如賣掉吧。
於是,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那一院子花,又重新裝回了卡車裡。
趙櫻扉快要發瘋:“我宣布這輩子都對浪漫過敏!”
陳清霧哈哈大笑。
午飯過後,車開到了山腳下的鎮上。
車鬥打開,旁邊支著陳清霧手寫的招牌:一元一束,童叟無欺。
此處是旅遊小鎮,不缺人支持,何況價格定得如此公道,和白送沒有兩樣。
輾轉三個鎮子,那一卡車的花,終於在日落時分,半賣半送地消化掉了八成。
將要離開時,一位穿著羌族服飾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了過來,手裡捏著三張一元的紙幣,“請,請問……還可以買嗎?”她普通話講得很好。
陳清霧忙叫關車鬥的司機等一下,自己爬了上去,從上麵抱了整整三大捧的花,遞給車旁的孟弗淵,幫忙交給小女孩。
小女孩接過時,快要被花淹沒:“這太多了……”
陳清霧從車鬥上跳了下來,笑說:“我們的一束就是這麼多。”
小女孩靦腆地笑說謝謝,“這個是什麼花?我在我們這邊花店沒見過,一定很貴吧。”
“這叫小蒼蘭,是這位叔叔跟我求婚送給我的。”
小女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孟弗淵,笑意更燦爛了兩分:“祝你們百年好合。”
“謝謝!”陳清霧笑問,“我可以跟你合張影嗎?”
小女孩忙點頭。
手機交到了孟弗淵手裡。
屏幕裡,陳清霧蹲了下來,攬住小女孩的肩膀。
按下拍攝的一瞬間,孟弗淵覺得這個黃昏也由此定格,此後將反複播放於他的餘生。
剩下不多的花,由卡車拉了回去。
離民宿尚有一段距離,陳清霧和孟弗淵下了車。
兩人沿著小路,緩步往前走去,空氣微冷,道旁青嫩野草迎風瘋長。
山裡的日落,持續很久,此刻,仍有一縷殘紅夕照,映照著對麵雪山。
山風一時浩蕩。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齊齊望向對麵崔嵬的雪山。
他們手一直緊緊牽著,沒有一刻分開。
此時群山岑寂,雲霧奔湧。
而他是靜默的淵。
是她此生共白頭的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