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照價賠償 不識貨(2 / 2)

回去吧,回去好好和妹夫過日子,少往皇家那一攤子摻和,遇事多和妹夫商議,他是個心裡有成算的,不會害了你和孩子們。”

馮少平覺得不可思議,這竟然是她嫡親兄長說出來的話!

他們大魚大肉吃香喝辣被人前呼後擁,享受無上權勢帶去的美妙滋味兒的同時,卻反過來勸她“清粥小菜安貧樂道,不要貪得無厭”。

這世上還有道理可講嗎?

更沒道理講的是,她對這種現狀也無濟於事。

隻能一日日著人收集庶妹那些年究竟是如何一步步登上高位的故事,真真假假,無一不彰顯庶妹聰慧,大度,隱忍,貌美,識大體。

聽的她憋屈不已,偏還無人理解她的痛苦。

兒女覺得她沒事找事,勸她有空就下地種點菜。

丈夫覺得她庸人自擾,想得太多移了性情,勸她去寺廟住一段時日聽聽佛經放鬆心情。

便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公公,也叫人送了兩本菜譜過來,讓她沒事下廚做做菜。

偌大的一個家裡,她竟成了孤家寡人。

日複一日,丈夫不上進,兒子隨波逐流,而看不慣的庶妹馮少魚成了賢妃,又成了賢太妃,被大兒子接回府供養,兒孫繞膝,成了人人稱讚的老封君。

越是聽著這些,馮少平越是想起幼時兄妹三人相依為命之時,兄長在外買一塊甜糕,庶妹總會自覺將一大半留給她。兄長請人打了一模一樣的兩枚發簪,庶妹也會貼心的收起來,從不在她麵前戴。

家裡采買下人,庶妹讓她先挑。有去外頭做客的機會,庶妹從不與她爭搶,還知情識趣將她細心珍藏的首飾衣料擺出來讓她選。

一開始她還會愧疚的想,那樣是不對的,兄長說她們二人於他而言是同等重要的。可她在旁人家做客時,不止一次聽見嫡出的斥責庶出的,也見過許多次庶出的背後算計嫡出的。

漸漸地,她便懂了。嫡庶天生不可能對等,如果父親還活著,她就是護北伯府獨一無二的嫡出大小姐,馮少魚事事以她為先原是理所應當,無需她愧疚。

馮家的好東西到了她們這兒,本就該她先挑,剩下的才是馮少魚的。

這個念頭一直到她嫁人。

嫁人前,她曾有意無意的問過兄長,將來會給庶妹安排怎樣一門婚事。

兄長對她毫不設防,很誠懇的告訴她:

“我看中了一名進京趕考的學子,家裡隻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父親,無甚家資,本人卻十分上進,打算再觀察一段時日。”

她便明白了,那種無人提攜的貧寒舉人,在京中安家都難,更遑論升官晉爵,做夢都不敢想。

相比於保山伯府的門庭,馮少魚即將要嫁的那人,這輩子都不可能爬到她頭上,她覺得兄長向來偏著馮少魚,可這件事上卻非常公允,這讓她很滿意。

誰能料到,世事無常。

她眼看著馮少魚飛上枝頭,而對比之下她則零落成泥,時日久了,馮少平活生生將自個兒給憋悶死了。

她滿懷不甘與怨憤離世,一睜眼竟回到了十六歲這年,她還沒嫁給顧長安那個窩囊廢,馮少魚還沒和太子偶遇。

於是她想儘辦法,提前守在前世馮少魚與太子相見的寺廟,搶占了馮少魚的機緣。

這一世,與太子結緣的是她,能給太子更多幫助的也是她。馮少魚能做什麼?一輩子最大的功勞就是給太子生了三個孩子。

可她馮少平不一樣,她前世事無巨細收集關於馮少魚和太子的一切消息,因此間門接得知許多未來會發生的事。

一見麵,她便假做能預知未來的模樣,告訴太子,五日後英國公會因言語不當觸怒陛下。

果然五日後事情應驗了,太子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接下來,她又陸續告訴太子幾件不大不小的事,從朝堂到民間門,也都在這半年時間門內一一應驗,太子和皇後更是覺得她能預知未來,極力對外封鎖這個消息,卻私下積極促成太子和她的婚事。

皇後幾次三番召她進宮,對她青眼有加,更是放出了“本宮若有女兒,約莫也是顰顰這般的可人疼”的話。

顰顰,是太子私下為她取的小字。

她假作天真不懂皇後所為何事,順勢而為。

才提出和顧長安退婚一事,稍微往顧長安紈絝不上進的方向引導一下,後麵的事便滾雪球一樣發酵,幾乎不用她出麵,就讓前世困住她一輩子的保山伯府陷入輿論旋渦,被人口誅筆伐,翻身不得。

她覺得很快意,這都是他們欠她的。

是連老天都看不下去,才讓她重生歸來複仇的。

顧家再也不會成為困住她的絆腳石,她都已經打算好了,庶妹馮少魚這輩子也不會有和太子見麵的機會,等時機成熟,她會遠遠地將她嫁出去,去邊關,去吃沙子,隻要再也不會礙她的眼就好。

至於大哥知道後該如何?

馮少平覺得依照大哥麵團一樣的好脾氣,估摸著生一陣子氣就好了。畢竟她這嫡親的妹妹做太子妃,可比庶妹做太子奉儀,給大哥帶去的好處更多。

大哥是個聰明人,一時轉不過彎兒罷了,遲早會想明白其中關鍵。

事情原本發展的很順利,隻需等待時日,顧家在京中待不下去,灰溜溜離開,再也無人提及她與顧長安的婚事後,皇後便打算說服陛下為太子選人,而她,則是皇後和太子共同看好的太子妃人選。

可熟料,上輩子老實木訥,不善言辭,處處講究與人為善的公公,竟然主動進宮,還從陛下那裡討來了陛下親手寫的退婚書。

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這也就罷了,更叫人猝不及防的是,那個一向待人寬和大方的前公公,竟然將送給她的錢財往回要,且要的光明正大,還在陛下那裡過了一道兒。

她都不敢想此事過後,陛下還能對她留有幾分好印象。

對皇後和太子,因為前世的頻繁關注,多少有幾分了解,因此這輩子才能投其所好。可對那位陛下,馮少平是一點兒了解都沒有,輕易不敢去對方跟前舞。

想到這些,她就頭皮發麻。

可轉念一想,她又釋然了。

前世的經曆告訴她,把困難的事情留給有本事的人去解決,皇後和太子中意她做太子妃,若是陛下不同意,頭疼的該是他們,而不是自己。

她隻需要時不時喂給對方一些魚餌,吊著兩人就行。好比她之前叫人給太子送去的信,明確寫了三日後東南某地會發生小規模的地龍翻身,因著是白日,百姓傷亡不大,財產損失嚴重。

相信太子看了之後,自會心甘情願用五萬兩回報她這個消息的。

馮少平隔著斜斜打開的窗戶,看見冒雨急匆匆回來的丫鬟,在對方的冷麵中,淡定接過信封打開一瞧。

分文不多,分文不少,正正好五萬兩。

冷麵丫鬟見馮少平拿的心安理得,冷冷警告了一句:

“殿下叫您好自為之。”

畢竟殿下因保山伯進宮一事,被陛下斥責,之後肯定要低調一段時日,以顯悔過之心。若這個女人再惹出什麼亂子,難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何況,五萬兩白銀,對太子殿下而言,拿出來並不輕鬆。

殿下內庫裡好東西確實很多,有陛下賞的,有兄弟送的,有下麵人進的,可都不能拿出來當銀子使,萬一殿下把張大人進的禮物送給柳大人當生辰禮,被人家撞破了,讓人家如何做想?就說尷尬不尷尬?

因此那些好東西隻能擱在庫房裡吃灰,留給子孫後代。

丫鬟覺得他家太子不容易,每一筆錢都要用在刀刃上,可馮少平完全不會這麼想。

一國太子,將來坐擁天下,區區五萬兩而已,還不是眨眨眼的事兒?因此拿的毫無心理負擔。

“走,見見顧伯爺去!”

馮少平腰板兒挺直,捏著銀票大踏步往前堂去,頗有種把銀票往人家臉上甩的架勢。

這頭發生的事,秋東在馮少平到來前,事無巨細全知道了。

這會兒他在馮家大堂內,叫人送了一桌五味樓的席麵,和兒子相對而坐。

溫上一壺酒,就著堂前雨,一口酒一口菜,輕聲慢語,好不自在。

馮少元和馮少魚兄妹二人,同賬房一道兒,細細核算他們家大姑娘這段時日究竟變賣了多少家產,算盤珠子巴拉的都快冒火星子了。

若是忽略兩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的話,場麵還有點溫馨。

因此當馮少平趾高氣昂,將銀票拍在飯桌上,堅定的表示:

“您家送來的首飾,我一共變賣了兩萬三千兩百一十四兩紋銀,這裡是五萬兩,欠了您家多少,我雙倍奉還,從今往後,彆再拿您曾經有恩於我們的事出來說嘴,多少恩情,這些銀票都能還上了吧?!”

秋東伸手摁下想開口說話的馮少元,擱下筷子,慢條斯理在福伯的伺候下淨口,擦手,這才十分溫和的問:

“知道什麼是照價賠償嗎?意思是這東西在市麵上價值幾何你就該賠我多少。而不是你賣了幾個錢,亦或者你拿到手幾個錢,你就賠給我幾個錢打發我。”

顧長安也看不慣馮少平的態度很久了,而且他的確很心疼那些被馮大變賣掉的寶貝,覺得馮大眼瞎,好端端的傳家寶賤賣了,實在可惡。

站起來擲地有聲道:

“馮大姑娘,好叫你知道,隻說那頂鳳凰百花冠,乃將作監周大家曆時兩年才出的珍品,由先太後她老人家特意賞賜給家祖母,有價無市,隻單純論工藝都不止五萬兩,這點你大可以去將作監詢問。且不論私下買賣禦賜之物等同犯罪,也不管你究竟賣了幾個錢,拿五萬兩是埋汰誰呢?”

要那些東西真就隻值個五萬兩,馮少元的臉色怎會那般難看?他這麼多年努力積攢家財,五萬兩豈能難住他?

這是一個不好,就要下獄治罪的禍事,若是被禦史知曉,就算是朝中大員都得喝一壺,馮大竟然還能大喇喇擺出這幅他們家拿了錢就是占了大便宜的姿態。

他隻能說,馮大可能是真不識貨。

但凡對那些東西的價值有點概念,這會兒怕是早就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了。

馮少平都懵了,她顫抖著手,不可思議道:

“怎麼可能?”

那些東西上輩子就在她的嫁妝箱子裡躺著吃灰,若真那般值錢,顧家從老到小,乾嘛全都是一副揭不開鍋的窮酸相,天天自己下地種菜?

秋東用憐憫的目光看馮少平,這得是多不識貨,才能乾出這種糊塗事?

都說皇家在銀錢上厚待保山伯府,真以為是說說而已呢?